第11章 新年
寒假总共二十多天，喜欢出游的同学们已经天南海北旅游了好几趟，胡栀子却窝在乡下爷爷家，在房间里待了十多天。
除夕当天，胡栀子终于被爷爷揪了起来。
胡诚明穿着羽绒背心，羊毛衫，套一件酒红色西装，保暖与帅气兼顾，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反观胡栀子，她裹着鹅黄色的法兰绒大睡袍，戴着同色的绒线帽，手里还捧了个暖手宝，看上去萎靡不振，没睡醒的样子。
“这么没精神？今天可是除夕！”胡诚明拍了拍胡栀子的帽子。
胡栀子弯腰鞠躬，“爷爷过年好！”然后转身又要往房间里走。
“哎哎哎——”胡栀子被爷爷按住胳膊拽了出来，“爷爷啊，我的新年愿望就是睡个好觉——”
胡诚明佯怒道：“越来越不像样，这么不愿意陪我，行，待会儿让你妈妈来接你。”
胡栀子听了这话，一个大跨步往前，扑在了爷爷背上，“我这不就起来了！爷爷，嘿嘿，早上吃什么？”
胡诚明笑起来，指了指餐桌，“牛奶豆浆，包子油条，你自己选，然后把剩下的给樾樾带一份去。”
胡栀子不禁有些讪讪地，“他也回来了？”
“过年能不回来？他爸……唉，没消息也好。”胡诚明又作势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你俩又吵架了？”
胡栀子摇摇头，吃早餐去了。
十分钟后，胡栀子站在了周樾的家门口，她认命地叹一口气，敲了敲门。
周樾很快开门了，他半眯着眼睛，有点困倦，有点不耐烦，看清门外的人之后，醒了醒神，竟然后退一步，飞快关上了门。
“……喂！”胡栀子后知后觉地拍门，“什么啊。”
胡栀子贴近防盗门，听见一阵乱糟糟的响动，水龙头、热水器、拖鞋、桌椅……半分钟后，门又被拧开了。
周樾的脸出现在门后，一层水汽扑面而来，他脸颊微红，水珠从发梢滚落，掉在微湿的领口上。他大概是回去囫囵洗漱了一通。
胡栀子看着他，沉默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你牙膏沫没擦干净。”
周樾：……
周樾掉头去照镜子，胡栀子自行换了鞋，把给他带的早餐放在桌上，然后自己歪在了沙发上。
周樾走过来，听见她说：“快吃吧，等你吃完，我们去镇上买东西。”
周樾打开饭盒，里面是卷饼和小面包，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带馅的都被你吃了是吧。”
胡栀子不说话，歪了头，无辜地看着他。
周樾把卷饼叼进嘴里，转身去了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串钥匙，他抬了抬下巴，含糊不清地说：“今天人多，我们早点去，现在就走吧。”
胡栀子无奈道：“有那么急吗？你先吃完行不行。”
周樾已经站在玄关，开始穿鞋，拧开了门。
当周樾拉开车库的卷帘门，胡栀子就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周樾走到角落，一把掀开塑料布，尘土飞扬，一辆漆面斑驳的三轮车呈现在眼前。他拍了拍坐垫，说道：“上车吧。”
胡栀子闻言立刻后退了两步。
周樾便启动了三轮车，追了上来，缓缓停在胡栀子旁边，“要买的东西多，三轮车多方便啊。”
胡栀子在原地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踩上了前排，她嫌弃道：“亏你想的出来。”又问，“坐得下吗？”
周樾从后视镜里看她，伸手把她拉到身边。驾驶位的凳子很窄，倒是坐得下两个人，只是稍微挤了点，肩膀贴着肩膀，双手一动就碰到对方。
胡栀子刚才是小跑过来，呼吸急促，拍拍胸口平复着，周樾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胡爷爷家离镇上并不远，一条窄窄的水泥路直通主街，两人驾着三轮车，贴着田埂行进，时不时就要停下来，避开疾驰而过的摩托车和小电驴。半个轮子陷进路边的杂草堆，胡栀子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在手上绕了几圈，最后挂在了周樾的头发上。
周樾瞥她一眼，晃了晃头，往旁边一倒，直接头抵着头，把狗尾巴草倒在了胡栀子的头上。
“嘁，”胡栀子不开心，“真小气。”
镇上一共两条街，主街和老巷，都是人潮拥挤，热闹非凡。两人把三轮车拴在水泥路尽头的桩子上，汇入了人群。
胡栀子看了看时间，拉着周樾一路横冲直撞，她冲在前面把控方向，周樾则打开备忘录，一条条核对，“春联家里有，窗花可以换一下，主要是零食、坚果……还有烟花鞭炮。”
等到把买好的年货一类东西搬上三轮车，两人长舒一口气，此时再看这个交通工具，就觉得它顺眼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不少老熟人，对方主动招呼他们，胡栀子回以微笑，都是沾亲带故的长辈，即使没有印象了，也是“叔叔婶婶奶奶爷爷”一通乱叫。
远远看见了胡诚明的背影，他站在院子里的栅栏旁，拿着手锯和斧子，时不时上下检视，敲敲打打。
“爷爷——”胡栀子远远地挥手，手臂撞在周樾肩膀上，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在轰隆隆的杂音里无奈道：“你就不能小心点。”
胡诚明取下手套，摘下草帽，整个人从田园木匠变成了儒雅绅士，他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小辈，不由得摇了摇头，“你们两个，赶紧重新换身新衣服，咱们中午下馆子！”
“那这些菜……”胡栀子刚跳下车，手里还提着两个鼓囊囊的袋子，一只烤鸭露出了半截脖子。
“留着晚上吃嘛。”胡诚明拍拍她的脑袋，“快去换衣服，乖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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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诚明态度郑重，让人疑心即将要去的地方是如何金碧辉煌，然而并非如此，胡诚明带着两个小辈穿过几条巷，拐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路边小店。
店主约莫五十岁，戴着围裙，站在红砖搭成的灶台旁，看到胡诚明来了，笑眯眯地迎上来，嘴里却是抱怨，“再不来，我就收摊回家了！”
胡栀子和周樾站在后面，不用吩咐，已经自发自觉摆出了乖巧的笑容，“叔叔好。”
店主笑了起来，擦了擦手，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红钞票，塞到他们手中，“这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按照传统，胡栀子连连摆手，不断推拒，然后状似羞怯地收下了。
胡栀子和周樾先一步坐进了大厅，大厅里灯光明亮，暖意融融，却只有一张桌子上摆了石锅，今天并没有别的客人。
周樾走在后面，听见店主和胡爷爷闲聊，“周家那两口子今年过年又不回来？”
胡爷爷压低了声音，“不回来才好！”
周樾加快了速度，走到胡栀子旁边，抽出纸巾，先替她擦了擦面前的桌子。
胡栀子诧异看他一眼，忐忑道：“什么意思，突然对我这么殷勤？”
周樾取了筷子递过去，斜睨她一眼，“感动啊？那待会儿帮我添菜倒茶，就算扯平了。”
胡栀子笑眯眯地盯着他，招招手让他贴近一点，周樾虽然疑惑，还是想也没想地照做。胡栀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扯过来，在他耳边说道：“做梦去吧！”
周樾飞快缩了回去，脸色怪怪的，伸手把桌角的水壶提过来，涮杯子涮碗，一不留神倒在了桌子上，又手忙脚乱抽纸巾。
胡爷爷走了过来，随口道：“怎么回事，脸这么通红，是不是外面风大，下次还是要带个帽子。”
周樾的脸显然不是让风给吹红的，胡栀子的目光定在他发红的耳朵上，感到了一些异样。
好在汤锅很快沸腾，周樾干脆离桌，帮大家调蘸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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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守岁，胡诚明早早把两个沙发拼在了一起，爷孙三人就着各个卫视的春节晚会吃过晚饭，就一齐缩上了沙发，用毛毯盖着腿，舒舒服服地靠在抱枕上。
爷爷坐在中间，胡栀子和周樾各占一边，把毛毯的边缘紧紧压住。
有时手边的零食吃完了，胡栀子便伸长胳膊拍拍周樾的肩膀，让他再去拿点过来。
十点之后，胡诚明开始犯困了，他从外套里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两个孙辈，“来，提前给你们压岁了，明年也要好好学习啊。”
胡栀子跳下沙发，“爷爷，我送你去卧室。”
胡诚明嘀咕两句“哪里要人送哦”，却还是挽着孙女的手慢慢走，很受用的样子。
电视里继续播放着春节晚会，周樾拿着遥控器，正要按下去，胡栀子回来了，她赶紧制止，“诶，别关，我要看的。”
周樾的拇指放在按键上不动，掉转方向给她看，“只是把音量调小一点。”
临近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楼下响起了鞭炮声，从窗户往下看，还能看到炫目的光，是几个小孩举着燃烧的烟花棒。
周樾也来到窗边，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也想玩吗？”
“怎么可能？”胡栀子失笑，“我都多大了。”
周樾拉开了窗户，一股冷冰冰带着硝石味道的风立刻钻了进来，他说道：“我倒是挺想玩……”
胡栀子没有及时接话，她指着夜空中的一个方向，说道：“看那儿，三、二、一——”
仿佛真是听从了她的指引，引信燃起，一丛又一丛的烟花在空中绽开。
胡栀子略退了一步，忍不住笑，“这样看也很好看，对不对？”
周樾没说话，耳边烟花炸响，带动情绪翻涌，脑子里嗡嗡轰鸣，其实也听不清人声，他偏了偏头，看见玻璃窗上映出胡栀子的脸。
“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趁着烟花熄灭的间隙，周樾问道。
“什么？？”可惜的是，另一个方向也燃起了漫天的焰火，胡栀子没能听清。
空中白烟弥漫，隐约能看见楼下放烟花的人家越来越多，天边越来越亮，明明接近午夜，却更有种日出的错觉。
窗户上起了白雾，周樾干脆在上面划出字迹，“新年愿望？”
胡栀子看着这一行字，忍不住笑了，她一把拉开窗户，对着夜空大喊：“愿望太多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希望我能勇敢一点吧。”她回过头来，问道：“你呢？”
周樾也笑，他摇摇头，“不要太贪心，先实现你的吧。”
眼前似乎又亮了一些，烟花绽放的声音不绝于耳，电视里的声音也骤然变大，似乎是主持人齐声说道：“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
胡栀子短暂地从窗外收回了视线，她看着周樾说：“新年快乐。”
周樾也安静地看着她，就像是一直等待着这个时刻，“新年快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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