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相思

从林素缨记事开始，总会有人指着自己道：“看到没，她就是那个林家小妾的女儿，同样是林家人，怎地和林知霜差那么多？”可以说，她的自卑，她的怨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埋下的，从此愈不可收拾。她嫉妒林知霜的美貌，嫉妒林知霜的才华，嫉妒林知霜的人缘，甚至嫉妒林知霜嫁给韩洛，她想把林知霜的一切都给夺过来，所以，她在林知霜面前假装乖巧，假装天真，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好妹妹形象。&1t;/p>

        可林知霜多傻，凡是林素缨喜欢的东西，统统能给她，一开始，是衣裳，饰，金银，到最后，竟把自己的相公也拱手给她。&1t;/p>

        起初，当林素缨哭着说自己与韩洛生了关系时，林知霜虽然心存介意，但最后还是接纳了她，并且在她嫁入韩家后，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只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她使计陷害自己，并将自己扔入冰冷的湖中，含恨而终。&1t;/p>

        这一切，多讽刺。&1t;/p>

        如今，林知霜也想让她尝试一下心爱之人被抢的滋味，所以才会故意在她面前和韩洛拥抱，在看见她的反应后，林知霜知道自己成功了。&1t;/p>

        从见到施央的第一眼起，林素缨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强烈。直到今天，这种预感终于成真，她没有很意外，更多的是憎恨。她并未走过去拆散他们，反而转身离去，心中熊熊燃起一团火焰。&1t;/p>

        施央，我会让你知道，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1t;/p>

        在林素缨走后，施央松手离开韩洛的怀抱，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掩藏了眸中神情。韩洛低头凝视着她，目光愈加温柔深邃。“这是你的回答吗？”&1t;/p>

        她红唇轻启：“是。”接着，她抬头，眸子似泛起涟漪，继续道：“但又不是。”&1t;/p>

        “此话怎讲？”&1t;/p>

        “奴婢确实仰慕大少爷，想常伴您左右。可是，奴婢曾下过决心，此生决不为妾。”&1t;/p>

        他瞳孔微缩，“你想成为正室？”&1t;/p>

        “奴婢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您的正室，若您是寻常人家该多好，不会三妻四妾，一生拥有一妻便足矣……”说着说着，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不过，天底下有哪个男子能做到一生只爱一人呢？是奴婢痴心妄想罢了。”&1t;/p>

        曾经，当她嫁给韩洛时，她以为他能做到，结果事实证明，是自己太傻太天真了。男人都是多情动物，巴不得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又怎会专情？&1t;/p>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吞回肚子。因为，现在的他无法给她这个许诺，也无法给她正室的身份，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了。&1t;/p>

        她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微微一抽。果然，这次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1t;/p>

        接着，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方才大少爷说过的话，奴婢就当从未听见过，也请您以后莫要再提起。如今大少二奶奶已身怀六甲，您还是多陪陪她吧，毕竟，那是您的第一个孩子。”说到最后，她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意。&1t;/p>

        “你拒绝我，是否因为素缨？”他想起上次在寿辰上生的事，突然如此问道。&1t;/p>

        “没错，这也是一个原因，奴婢不想再次无辜被她陷害。”&1t;/p>

        “我会保护你的。”他褐眸微漾，伸手想抓住她的肩膀，她却后退一步，眸光转冷。“怎么保护？责骂她？还是休了她？”顿了顿，她又道：“若有一天，在奴婢和她之间只能选一个，您会选谁？”&1t;/p>

        他薄唇紧抿，没有回答，她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可眼下真的见着，心竟忍不住隐隐作痛，或许是为他的沉默，又或许是为自己的犯贱。&1t;/p>

        “以后，您依旧是奴婢的主子，该生疏的，还是生疏吧。”她的脸上已恢复云淡风轻的神情，眸子清明无比。&1t;/p>

        他面露挣扎之色：“施央，我……”&1t;/p>

        她打断他的话：“奴婢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说完，她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只留给他一个倩丽且决绝的背影。&1t;/p>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并未追上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给她想要的答案，至少，现在无法给她。只是，付出去的情意已覆水难收，以后该如何是好？&1t;/p>

        直到走出长廊，施央才停下来，虚脱般的靠在墙上，心绪复杂。按理来说，韩洛对自己表白，自己应该有种计谋得逞的满足感才对，可她清楚地知道，他虽然对自己动了情，但情不至深，她想让他彻底爱上自己，她想成为他的正室，而不是妾，所以，她才会拒绝他。&1t;/p>

        对于他来说，让一个丫鬟成为正室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在不久之后，她会让他心甘情愿那样做，甚至不顾众人的反对一意孤行。说真的，她现在已经开始期待林素缨到时的反应了，肯定特别有意思。&1t;/p>

        ==&1t;/p>

        韩洛回到浣心苑时林素缨正坐在暖榻上做针线活，她一见到他，马上起身，笑脸盈盈地走过去。“夫君，你来得正好，有样东西妾身想给你瞧瞧。”&1t;/p>

        “什么东西？”他脱下身上的大氅，林素缨顺手接过来将它挂在衣架上，露出神秘表情：“你来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她拉着他的手，朝暖榻走去。&1t;/p>

        “诺，就是这个。”她递给他一个白色之物，他接过来看了看，现这是一件里衣，而且看尺寸，是给幼儿穿的。&1t;/p>

        她继续道：“妾身不知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无法做外衣，便做了几件里衣。而且，这贴身之物还是由自己做才舒适放心些。”&1t;/p>

        “你有心了。”他欣慰一笑。&1t;/p>

        她在他身旁坐下，头轻轻依偎着他的肩膀。“哪里的话，这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妾身理应上心才是。”&1t;/p>

        他不由地伸手放在她的小肚上，温柔抚摸着。“有你这个好娘亲在，他出生后一定会特别幸福。”&1t;/p>

        她将自己的手覆于他的手上，笑容甜蜜。“有你这个好父亲在，他会更幸福。”&1t;/p>

        自己会是一个好父亲吗？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目光沉了沉。&1t;/p>

        在这温存时刻，她故作不经意地试探性问道：“上次，祖母和娘来看妾身时，说起扶妾身为正室的事，还说若妾身生的是儿子，便让他成为嫡长子，不知夫君你怎么看？”顿了顿，她又道：“妾身不在乎正室的名分，只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过得好些。”&1t;/p>

        这时，韩洛想到之前施央说过的“为正不为妾”一事，便下意识回道：“你先安心养胎，扶正之事，缓缓再说吧。”&1t;/p>

        闻言，她的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全是因为施央那个贱丫头。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准确的。&1t;/p>

        不过，她很快恢复正常神色，温柔大方道：“也对，眼下养胎最重要。”&1t;/p>

        对于她的反应，韩洛颇为满意，完全没察觉到她是装出来的。接着，他起身下榻。“我有点乏，去床上躺会。”&1t;/p>

        她想去伺候他更衣，他却道：“你不必起身伺候，继续在这做针线活吧，但是别做太久，否则会累。”&1t;/p>

        她刚起了一半的身又重新坐下，眼帘微垂，手不由地紧攥。“妾身明白。”&1t;/p>

        接着，他踱步向床榻走去，而她拿着一件已做好一半的里衣，再没了继续缝它的兴致。&1t;/p>

        ==&1t;/p>

        “你去厨房怎么去了那么久？”施央回到师湘阁后，正在书桌前作画的韩师师漫不经心地问道。&1t;/p>

        “在路上被一些事耽搁了。”施央将手中果盘放于桌上，不慌不忙地回道。&1t;/p>

        韩师师没再追问，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眼前未完成的画作上，只见她手持狼毫勾线，细心的在宣纸间勾勒，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专注。&1t;/p>

        大约一柱香后，她收起狼毫，看着由自己亲手完成的画作，满意一笑。“施央，你快过来看看我画的如何。”&1t;/p>

        闻言，施央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画中，一名男子身穿战袍骑于马背上，行走于山河间，头顶是一方明月，不远处，一名女子坐在大石上托腮凝望着他，似是在苦苦等待他的归来，相思之情，无处躲藏。此画虽是黑白画，但比彩画还妙些，墨色渲染，别有一番美感。不得不说，韩师师的画艺是值得赞许的。&1t;/p>

        “二小姐画得确实妙，不过，若能加上几句诗，更能体现此画的意境。”&1t;/p>

        “何诗？”&1t;/p>

        “红豆生南国，春来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施央缓缓念出这诗，韩师师听后，眼前一亮。“妙哉，妙哉。”顿了顿，她又道：“你的字比我的好看，不如，你替我写上这诗吧。”她以前见过施央的字，甚是惊艳，故出此提议，还主动让出位置来。&1t;/p>

        见此，施央不好拒绝，便顺意站到桌前，提起毛笔，细心地在画作留白处题诗。她的字体骨骼清秀、遒劲有力，清冽而又优雅、从容，令人赏心悦目。都说见字如见人，当真一点也不假。&1t;/p>

        “你的字跟我的画，真是绝配。”韩师师不由叹道。&1t;/p>

        “您过奖了，此画，可是要送给君将军的？”&1t;/p>

        “被你猜中了，我准备在除夕之夜送出此画。”&1t;/p>

        听韩师师提到除夕之夜，施央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道：“二小姐，除夕那晚，奴婢想告假出府守岁。”&1t;/p>

        按理来说，除夕那晚，府上的下人都应和主子一同在屋里守岁，如今，施央突然提出要出府守岁，韩师师疑惑之余不免八卦道：“出府守岁？莫非，你在外面有相好的了？”&1t;/p>

        施央马上否认：“您说笑了，奴婢每天在府上伺候您，哪有时间在外面找相好？只因之前与一位故人有过一同守岁的约定，如今，不过是履行约定罢了。”&1t;/p>

        “是男是女？”&1t;/p>

        “女。”施央下意识地说谎。&1t;/p>

        韩师师没有怀疑她的话，只道：“既然如此，你到时去吧。”&1t;/p>

        “多谢二小姐。”&1t;/p>

        “不用谢，反正你也帮了我不少忙，这算是我对你的嘉奖。”韩师师重新看向桌上的画，若有所思，嘴边不知不觉浮现一丝微笑。&1t;/p>

        只是，此时的她怎会料到，除夕之夜自己的怅然若失，全因这个嘉奖。也是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无尽的相思，终比不过刹那的相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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