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亲热
“红豆生南国，春来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1t;/p>
韩师师轻声吟出这诗，突然苦涩一笑。若世间有东西可解这相思之情，那该多好，至少，自己此时此刻便不会在这街头游荡，也不会怅然若失，更不会相思之情无所寄。&1t;/p>
一个时辰前，她满心欢喜地拿着画去将军府，想亲手把它送给君少钰，谁知却被告知他已经出府。于是，她待在将军府内，一边跟莫云澜闲聊，一边等他回来，心里仍然是欢喜的。&1t;/p>
不过，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始终未见他的人影。后来，她无意中听下人说看见他和简妃宁在街头闲逛，心顿时凉了半截，原先的欢喜荡然无存。接着，她将画留在将军府，推脱莫云澜的挽留，怅然若失地离开。&1t;/p>
就这样，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虽然周围热闹万分，可那些热闹都不属于她，她拥有的，只有寂寞和失落罢了。寒风萧萧，生生地刮着她的脸，但是，身体上的痛，哪有心里的痛来得强烈？&1t;/p>
走到街尾时，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那个身影很快闪进旁边的小巷，但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于是，她鬼使神差般地朝小巷走去。&1t;/p>
小巷里光线昏暗，只有淡淡的月光笼罩，她走过去，依稀能看见有两个人站在墙角旁，似乎在做亲热之事。由于那男的身材高大，完全把女的圈在怀中，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她只看得到一个宽阔的背影，和一颗倾斜下去的后脑勺。&1t;/p>
“君哥哥？”&1t;/p>
她双手紧攥，不确定地出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其实，她很害怕，害怕那人真的是君少钰，害怕自己的心会因此彻底崩溃。&1t;/p>
接着，在她害怕且紧张的目光中，他缓缓转过头来，月光照在他脸上，那是一张五官端正的陌生脸庞。顿时，她紧攥的手松开来，悬到嗓子眼的心也回归原位。&1t;/p>
幸好，不是他。&1t;/p>
“对不起，认错人了，你们继续……”她尴尬一笑，转身离开。不过，她没走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心生疑惑。方才的那张脸虽然很陌生，可那双眸子好生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于是，她回头看过去，但他已转过头，她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1t;/p>
大概是这里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吧。这样想着，她继续往前走，很快便走出小巷。&1t;/p>
此时的她又怎会想到，那个有着一张陌生脸庞的人正是君少钰，而被他用身子挡住的那个女子正是施央呢？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而她，不是被上天眷顾的人。&1t;/p>
从始至终，都不曾被眷顾。&1t;/p>
直到韩师师走了好一会儿，施央才开口对依旧保持“亲热”姿势的君少钰道：“你还想这样站到什么时候？”&1t;/p>
“若有可能，站到天亮也没关系。”他邪痞一笑。&1t;/p>
由于他们的脸近在咫尺，他说话时的呼吸全扑洒在她的脸上，温热，又有丝躁动。&1t;/p>
“那你自己慢慢站着吧，恕我不奉陪。”说完，施央一个弯身，竟从他的左手臂下钻了出去。没办法，谁让他两手撑在她脑袋旁的墙壁上，将她牢牢圈住，她只好用这种不雅的方式溜开。&1t;/p>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泥鳅般溜走，心里是又无奈，又好笑。接着，他拍拍手掌的灰尘，追上她。&1t;/p>
“你是不是得感谢我方才帮你打掩护？”他得意地向她邀功。&1t;/p>
谁知，她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没告你非礼就不错了。”&1t;/p>
他马上喊冤：“我又没亲上，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何来非礼之说？”顿了顿，他甚是惋惜地来一句：“早知如此，我方才真应亲上去才对，反正亲与不亲都是非礼。”&1t;/p>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亲上去，只因她的唇太具诱惑力，只因自己的心太过悸动。&1t;/p>
她猛然停住脚看向他，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半开玩笑道：“这世上，怎会有你这种不知廉耻之徒？”&1t;/p>
他亦停住脚与她对视，一脸嬉笑道：“过奖过奖。”&1t;/p>
“我可没有在夸你。”她毫不犹豫地泼他一盆冷水。&1t;/p>
“我就当作你在夸我咯。”&1t;/p>
“你没救了。”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1t;/p>
“哈哈哈哈……”他突然狂笑不止，她一边惋惜地摇头一边继续往前走。&1t;/p>
好端端的一个正常人，怎地说疯就疯了呢？&1t;/p>
不一会儿，他追上她，整个人已恢复正常。“话说回来，你为何要躲那个人？”&1t;/p>
她正欲回答，他又道：“等等，让我猜猜看。”接着，他手捏下巴，思考几秒后恍然大悟道：“莫不是怕偷情被现？”&1t;/p>
顿时，她满额黑线。“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剖开你的脑子瞧瞧，看里面到底装了何物，竟让你这般思维怪异。”&1t;/p>
“来，给你解剖。”他将头凑到她面前，她却一掌拍开他的脑瓜子，哭笑不得：“又不是真的要解剖你，打个比方罢了。”&1t;/p>
他委屈地用手揉揉被她打过的地方，道：“说要解剖的是你，说不要解剖的还是你，你到底要怎样？大不了，我把我整个人送给你，随便你怎么折腾。”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无比真诚，旁人听了，还真会以为他要把自己送给她。&1t;/p>
她却不以为然道：“我只要你正常些便行，别老是天马行空，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胡话。”&1t;/p>
“我正常的不得了，说的也不是胡话，是真心话。不信，你看看我的眼睛。”说完，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掰正直面自己。&1t;/p>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有丝惊慌，接着，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由于此时的他们已走到街上，所以她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眸中的神情，那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之色。&1t;/p>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撩动他们的丝，有几缕缠绕在一起，竟有种生生不休的感觉。&1t;/p>
在对视几秒后，她率先移开视线，随后挣开他的手，用笑声打破这不寻常的氛围：“若不是知道你的本来面目，我还真就信了。”&1t;/p>
他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之色，但很快故作轻松的笑道：“哈哈……被你看穿了。”&1t;/p>
“想骗我，没那么简单。”她得意地挑挑眉。接着，她似是想到什么，上下打量起他来，眸中渐渐浮现明了之色。&1t;/p>
见状，他摆了个自以为很迷人的姿势，忍不住调戏她：“你是不是现其实我挺不错的？”&1t;/p>
半晌，她停止打量，喃喃细语着：“确实有点……”&1t;/p>
他的眸子瞬间变得锃亮，声音因激动而提高几分：“真的吗？！”&1t;/p>
“确实有点像那个人。”她把话说完整，他的眸子立刻黯淡下去，声音也有点焉然：“你到底在说什么？”&1t;/p>
“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她露齿一笑，又道：“对了，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我在想事情所以没听清，你再说一遍。”&1t;/p>
“我什么都没问，你应该是出现幻听了。”说完，他提步往前走，脸上写满无奈，心里只有深深的挫败感。&1t;/p>
于她，他总是摸不准套路，步步靠近，又步步沦陷，到最后，恐怕会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吧。&1t;/p>
其实，她方才之所以会打量他，全因想起韩师师对着他唤了一声“君哥哥”。看他的身形，确实和君少钰有几分相似，也难怪韩师师会认错。或许，韩师师是因为看到他才追到巷子里的，而不是因为看到自己。总而言之，此事因他而起，又因他而收，算是扯平了。&1t;/p>
至于她为何会躲着韩师师，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毕竟，当初她对韩师师说自己要见的人是女子，而不是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1t;/p>
虽然之前的那个“亲热”让人没由地脸红，不过幸好巷子里光线不好，没有被他现，就当作，从未生过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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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来越深，今晚的洛桑城，却越来越热闹。&1t;/p>
韩师师回到韩府时已接近正子时，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师湘阁走去，并未前往云渊阁。换作以前，她肯定会点着长明灯，与老太君她们一边促膝长谈，一边守岁到天明，可现在，她只想倒在床上睡一觉，忘却所有伤心和烦恼。&1t;/p>
或许在梦中，还能和心心念念的人相见呢。&1t;/p>
快到师湘阁时，韩师师突然见一个人影在门前晃来晃去，借着檐下晕红的灯火，她看清那人的面容，顿时惊讶不已：“大哥，你在这做甚？”&1t;/p>
那个在门前晃来晃去的人，正是韩洛。&1t;/p>
韩洛在看见她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施央呢？她没和你在一起吗？”&1t;/p>
“你问她做甚？”她面露疑惑之色。&1t;/p>
“我有点事找她。”&1t;/p>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她脸上的疑惑之色浓了几分。&1t;/p>
“你别管，只需告诉我她在哪便成。”&1t;/p>
“她与人有约，出府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她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告诉他了。&1t;/p>
顿时，他俊眉微蹙。“有约？和谁？”&1t;/p>
她瞳孔紧缩，似乎察觉到什么，半晌才道：“说是和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1t;/p>
“故人？”这下，他的眉头蹙紧了些。&1t;/p>
见状，她煞有其事地撒谎道：“好像……还是一名男子。”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她有种直觉，大哥应该对施央有意思，否则不会这么晚了还来找施央。她故意慌称施央要见的人是男子，就是想看他会不会因此而失落。&1t;/p>
果然，他听完后，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之色，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这下，她是更加确信心中的猜测了。&1t;/p>
“她今晚也许不会回来了，你别等了，回去陪大嫂吧。”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故意加重语气。&1t;/p>
他一言不地转身离开，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感。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进门，黑暗中，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1t;/p>
大哥，你我此时何其相似，都是相思之情无处寄的可怜之人。&1t;/p>
夜空中，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它看似孤单，其实不孤单，因为身旁始终有黑夜的陪伴，它的光华，也只为黑夜而绽放。&1t;/p>
韩洛双手负背站在长廊上，静静仰望那一轮圆月，褐色的眸子被月光浸染，清明至极，落寞之色无处躲藏。&1t;/p>
他是喜欢她的，所以无论她如何推开他，无论她如何讽刺他，他都不在意。他何尝不想给她想要的名分？只是，有太多的事身不由己。他一厢情愿地对她好，就算她拒绝了自己的邀约，他还是在西后门默默等她，当听到脚步声响起时，他以为她来了，兴奋的回头，谁知，看到的不是她，而是青禾。那一刻，他的心瞬间跌到谷底，仿佛被什么抽空了一般，失落不已。接着，他听青禾说起林素璎的情况，连忙赶回浣心苑，才有了后来生的一切。&1t;/p>
至于他方才为何不回浣心苑，而是来到这，全因心里的一个疙瘩，那个疙瘩，得亲眼见到她后才能解。如今，他从韩师师嘴里得知她出府与故人相见，好像明白她为何不来西后门见自己了，在自己与故人之间，她终究是选择了后者。&1t;/p>
这个抉择，多残酷。&1t;/p>
而自己知晓了这个抉择，又多可悲。&1t;/p>
==&1t;/p>
韩府，浣心苑。&1t;/p>
林素璎半靠在床上，手里做着针线活，青禾则坐于床侧帮她穿针引线，一副主仆和谐的画面。&1t;/p>
“奇怪了，大少爷不过是出去和大夫人谈下话，怎地到现在还未回来？”青禾突然想起这事，故疑惑道。&1t;/p>
林素璎头也不抬地回一句：“兴许是谈久了，忘记了时辰。”&1t;/p>
青禾似是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他该不会是去找施……”还未待她把话说完，林素璎便抬头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无比冷漠，顿时，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马上闭口不言，同时心里在懊恼着：自己怎么不开哪壶提哪壶啊？真是嘴笨！&1t;/p>
“那贱丫头应该还被关着吧？”林素璎低头，继续缝手中的衣物。&1t;/p>
“这个您放心，奴婢特意把她关在后院的杂物间内，那里没什么人，就算她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人来救她的。”青禾邀功似的得意洋洋道。&1t;/p>
林素璎淡淡来一句：“万一被她自己侥幸逃出来了呢？”&1t;/p>
“绝不可能，我将门窗都锁好了，钥匙也在我这，除非她有遁地之术，否则绝不可能逃不出。”说完，她伸手去掏腰间的钥匙想拿给林素璎看，谁知，却摸了个空。接着，她低头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又在自己的衣袖和怀里找了找，就是没找到那串钥匙。&1t;/p>
“怎么了？”林素璎注意到她的异常，问道。&1t;/p>
顿时，她艰难了咽了咽口水。“钥匙……好像不见了……”&1t;/p>
“不见了？！”林素璎惊呼一声，脸色铁青，正当她要火时，韩洛突然推门而进，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什么不见了？”方才，他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林素璎的惊呼声，故如此问道。&1t;/p>
见来人是他，林素璎马上收起心中怒火，转而笑得一脸娇媚：“没什么，不过是青禾弄丢了我一对耳环。”&1t;/p>
青禾反应极其灵敏，马上站起来低头认错：“都怪奴婢不好，弄丢了您的耳环，那可是您最喜欢的耳环。”&1t;/p>
“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也不是有意弄丢的，我不怪你。”&1t;/p>
“多谢大少二奶奶的体谅。”&1t;/p>
“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先下去吧。”顿了顿，林素璎又道：“对了，你今日不是去了后院吗？兴许掉在那了。”在说最后几句话时，她加重语气，明显话里有话。&1t;/p>
闻言，青禾明了地点点头，回道：“放心吧，奴婢马上就去后院找找看，定会将它找到。”&1t;/p>
“去吧。”&1t;/p>
“是。”&1t;/p>
青禾闻声退下，出门后，她立刻朝后院的方向跑去，因为，林素璎的言外之意便是让她去确认施央是否还被关在那。&1t;/p>
青禾走后，韩洛走到床边停下，看着她手中的针线略微皱眉。“大夫不是让你休息吗？你怎地做起针线活来了？”&1t;/p>
“妾身已无大碍，想等你回来后再休息，闲来无事便做起针线活来。”接着，她将手中已缝补好的衣物递给他，道：“这是你上次不小心刮破的衣服，妾身已将它缝补好，等天气暖和些便能穿了。”&1t;/p>
他接过衣服，目光柔下来。“你有心了。”&1t;/p>
“哪里的话，为夫君缝补衣服，是妾身应该做的事。”林素璎低头，娇羞一笑，如一朵盛开的水莲花，最美的是那一低头的温柔。&1t;/p>
他微微敛神，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你别累着了，快休息吧。”说完，他弯身收起放在床上的针线盒，往柜子走去。&1t;/p>
她见他丝毫没有上床之意，故问：“夫君不准备一块休息吗？”&1t;/p>
“我去看会书，你先休息吧。”他转身踱步走向书桌，她对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终究未言一语。而他在桌旁坐下，捧起书细细看着，晕黄的灯火照得他面部轮廓柔和，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他整个人如雕塑般精致醒目，却无形中透着一股遥不可及的冰冷之意。&1t;/p>
她并未躺下休息，而是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眸光转柔，心绪凌乱。不管什么时候，他都那么耀眼，仿佛天地间只看得到他一人，其余的都是虚无之物，所以，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便认定了他，就算用尽手段，不惜付出贞洁，也要跟他在一起。&1t;/p>
她费劲心思走到如今这步，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区区一个施央，又算得了什么了？&1t;/p>
她迟早会把他的心抢回来，就像当初把他的心从林知霜那抢过来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更有胜算。&1t;/p>
黑夜漫长，长灯未眠，相守之人，心思各异。&1t;/p>
世事无常，唯有坦然，方能善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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