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日子飞速流逝，四月九号，同学会的时间。
餐桌上一盒方便面剩下小半桶，一把叉子在上头搅拌，面已经凉了。
李一一低着头咬着大拇指边缘的指甲，手里的书已经很久没翻页，一道难解的题，她已经看了近半个小时。
“咔”客房门打开。
李一一抬眸，地上一道人影晃动，陆野终于起床，看看时间，已是一点。
昨夜他回来的晚，为了今天的同学会，在ktv工作到凌晨三点。
泡面的味道？陆野很熟悉，他因为没钱常吃，在这屋里却是第一次闻到，陆野仰着身子朝客厅厨房望去。
李一一扎着两个蓬松麻花辫搭在锁骨，几缕碎发随意垂在耳边、脸颊。身上的毛衣宽松，衬的她整个人更娇小了些。
“一一。”陆野弯着嘴角准备上前。
“去洗漱！”李一一却抬手指了指厕所。
陆野听话离开，厕所响起水流声。
十分钟后陆野从厕所出来，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柔顺下来，碎发垂在额头，还有一滴水挂着。
李一一还在餐桌，腿收了起来，连同身体一起蜷在宽大的毛衣里，地上只有一双拖鞋。
捧着书感受到光影变化，陆野走了过来。李一一推推旁边的一桶泡面，“吃吗？”
“吃！”陆野声音难得的爽朗，想来昨夜休息的很好。
泡好面，陆野坐在对面，李一一却穿上拖鞋往屋里去，“一会儿你叫我。”
“好。”陆野点头，坐的端正。
陆野性格不算内敛，虽然小时候经常被欺负，但他总是倔的，没有自卑成长的很好。他也是恣意的，只不过这三年，风霜悄然而至，打的他遍体鳞伤。
收拾好餐桌，春风很快吹散了浓烈的泡面味。
阳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了一张白色铁艺圆桌，旁边三把白色铁椅，没有放上坐垫，洪川市多雨，阳台没有封窗，李一一怕它被淋湿。
站在阳台，左边是李一一卧室的阳台，拉着窗帘，窗帘是鹅黄色，上面绣着几朵雏菊，里面还有一层纱曼，看得不真切，只能隐约瞧着它在轻轻拂动。
陆野摸出烟含在嘴角，火苗蹿起来，还没来得及将烟点燃，灭了下去。算了，还是别抽了。
想来她是不喜欢烟味的，在ktv里，她离抽烟的同学远，偶尔会用手扇扇味。
陆野撩起卫衣，贴在脸上一个劲的嗅，抽烟的人闻不大出来烟味，他尽可能的寻找，若自己身上烟味很大，她会不会也不喜欢。
李一一总是带着一股清冽甜味，好闻不腻若有似无。每次想要细嗅捕捉，它又会随风消失。
“你可以在阳台抽烟。”李一一出现在陆野身后。
“啊？”陆野放下衣服遮住露出来的肌肤，李一一却已经拿起桌上资料又进了屋。
他竟羞了，因为在李一一面前露出了腰部的肌肤，他生的不白，身上肌肉也不多，这样的身材是拿不出手的。
殊不知，李一一站在他背后看着他腰间线条许久才出了声。
关上阳台窗，陆野点燃一支烟，尽量不让烟味飘进屋里。
五点。
陆野穿着一件薄绒连帽卫衣，没有印花素白，只是帽子上的抽绳被扯掉，一条深色牛仔裤，它是最新的，还没有泛白。
一双低帮板鞋一下午的时间他已经将它洗得很干净放在门口。
“一一。”陆野轻敲门。
门打开，李一一已经换好衣服，t恤叠穿圆领卫衣，牛仔裤，头发散开垂在脸边，化了淡妆，脸上没有瑕疵。
李一一抬头，一双清凌凌的眼看着陆野。
他又是这样的神情，滞笨不语，呼吸放慢，瞳孔也不转动，怔怔地望着自己。
“陆野。”李一一的轻唤，陆野才转动了瞳孔，抬手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她太好看，浅蓝色的卫衣衬的她皮肤白嫩，青春活力，干净的不像话。
“嗯，就是…”陆野干咳，有些语塞，“五点了，我们可以出门了吗？”
“好。”李一一侧身抓起一只和衣服相近颜色的小方包，斜挎在身上绕过陆野朝门口去。
杏花楼，班长在门口迎人。
远远看见一个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女生，走在他右侧后方，头顶与肩膀齐平。
班长推推眼镜，眯眼着眼清来人，“陆野！”
陆野加快了脚步，李一一也跟着，来到班长跟前。
班长已经不是原来大男孩的模样，带着眼镜皮肤白了些，看上去斯文不少。陆野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打招呼，“王班长！”
“陆野！”班长看着斯文动作却大，一把抱住比他瘦些的陆野，“想死我了。”
李一一被男人的亲密举动震的退了一步，浅笑一声，班长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松开陆野，正经起来，“女朋友。”
“不是说可以带家属吗？”陆野低头羞赧。
亲密的字眼，李一一有些不适，但已经答应帮忙，她会好好演完这场戏。
李一一颔首微笑，“你好。”
简单寒暄，陆野带着李一一进入包间。
“陆野！！”
“陈枫！！”
一个瘦小的男生上前来，一个劲儿的拍打陆野的肩膀，“样子没怎么变！就是长高了！校草就是校草啊！还是那么帅！”
陆野笑的腼腆，年少时的那股得意劲早已不见，挠头抿嘴看看李一一竟有些不好意思。
“陆野，你原来还是校草呢。”看着陆野有些羞，李一一打趣儿一句，陆野的酒窝立马泛起红，“他们瞎说。”
“嫂子你还不知道吧，从前陆野可是我们一中顶顶的帅。”陈枫自来熟伸出手，“我叫陈枫，陆野同桌。”
李一一伸手却被陆野挡住，他接下了陈枫这礼貌的握手，“握我就好。”
看着陆野打闹，这个平时有些拘谨的男生，现在放松不少，他谈笑着，脸上的线条变的柔软，少年感溢出将陆野包围，这才是二十六岁该有的气息。
李一一在一旁陪着陆野，偶尔配合陆野说几句，像是已经进入陆野的世界。
“抽根？”同学b抽出一支烟递给陆野。
浅意识里，陆野回望李一一，他要征得她的同意。
“妻管严啊！”一个长发女生推了陆野一把，陆野介绍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想当年多少女生追陆野，他都爱答不理的，现在居然怕老婆！”
“什么老婆！张璇你！别别乱说！还没…没结婚呢。”陆野无措，连连摆手。
老婆二字实在太重，李一一却没有沉着脸，她的神情比陆野轻松，甚至被“还没结婚”几个字逗笑，陆野说话不经大脑。
“没事儿，你抽吧。”李一一轻声莞尔。
李一一的温柔陆野是知晓的，但现在这一刻，这样的柔被刻上了别样的情绪，她现在的身份是自己的女友，陆野的心悄然爬上一股暖意，烫的全身微微发热。
陆续人已经到齐，包间里烟雾环绕，人声喧哗。
陆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开着窗通着风，这样李一一会舒服些。
李一一低头吃着眼前的几盘菜，没有和旁人过多搭讪，问她便答。
圆桌对面，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响起，“哟，陆野挺疼人啊，自己穿的不怎么样，女朋友连爱马仕都背上了。”
陆野蹙着眉，他不懂爱马仕，但也听过是个极贵的牌子，虽说好男不同女斗，但这句话好像是呛住了陆野，一时他也不知道要答什么。
李一一侧目陆野脸上虽浮着淡淡愁容，但也保持风度尽量扬着嘴角，只是这样的牵强应该所有人都能察觉。
出门前，李一一再次询问过陆野要不要换上哥哥的衣服，被陆野拒绝。
李一一见过母亲同学会个个尽态极妍。陆野却是真实的，在他脸上没有那张虚伪面具，他不掩饰自己。从进门开始他向每个询问自己近况的人都如实相告。
真实里是除了自己，陆野每每说起自己是个大学生时，眸里异常明亮，她是陆野唯一的骄傲。
她要替陆野打一个圆场，扭头看着刚才说话的短发女，呛住了陆野，短发女正故作姿态举杯饮下一口红酒。
“假的，随便背背。”李一一提高了音却也从容，别过鬓边碎发，“我不懂爱马仕，看着好看陆野就替我买了。”
李一一侧头看着已经错愕的陆野，微微歪头，甜美一笑，眼睛弯了起来，“是吧。”
“哟，陆野疼人啊…”
“真假的不就一个样式嘛。”
“能装东西就成。”
怕冷场，班长带头活跃起气氛但显然无用，三人的声音还是没压过短发女。
“有钱呢就买真的，没钱就别虚荣，搞个假的背着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会给一一买真的。”陆野似有些哽咽，那双眸里晕开一圈涟漪，印出李一一的面容，喉咙滚动着，“你喜欢的我以后都替你买。”
陆野眼里的情深落在李一一的眸里，她浅浅颔首，这出戏看上去缱绻，似乎假戏真做。
短发女嗤笑一声，“听小陈说你女朋友是个大学生，你这些话也只能骗骗那些野鸡大学的学生了。”
女人借着酒劲揶揄的话越来越重，旁边人拉拉她的衣袖，举起酒杯想转移话题。
陆野起身撞到茶杯，手指修长撑在桌面，一些青筋凸起，他生气了。布满血丝得眼看向短发女，“杨梦，你再说一遍！”
“陆野！”一双手搭上陆野的手背，李一一起了身。第一次握住了他的手，手心传来温度，抚平青筋，也安抚陆野的心。
心跳没有平静，反而化作另一种情绪，心脏跳动的更快。陆野别过头，李一一从容摇头，手握的更紧了，陆野也不由收紧了手，抓住了她的指尖。
陆野眼尾更加鲜红，眼泪噙出，他在她面前总是脆弱的，“杨梦，她是…”
“陆野人好，长得也好看，被骗了也没关系！”李一一坚定的话语打断陆野的回答。“他说以后会给我买真的，那我就等他。”
我会等他。
微妙的情绪再次爬上心，热血在身体蔓延，陆野体内如同掀起一场巨浪，久久不能平静，二十六年，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
温馨，激烈，狂热…她轻柔的话语却带给自己巨大的冲击。
陆野坐下来，李一一也松开了手。旁人起哄，羡慕陆野找了个好女朋友，终于结束这场闹剧。
被她握过的地方还在发热，陆野贪婪尽情的感受这一份温度。体热心却黯然，他没有能力护着她。反倒成了她在解围。
“一一，对不起。”陆野偷摸发了一条短信。
李一一看过一眼，不予回复，默默喝水，刚刚的肌肤触碰，在她心里同样燃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手心的酥麻还未完全散去。
九点，同学会结束，交换联系方式，告别众人。
回家路上，一长一短的人影在街头并肩走着。
街边的樱花树开，随着夜风飘落红白花瓣，落在地上落在头顶。
“一一。”陆野停下脚步，站在树影下。垂着头，额头碎发遮住双眸，却掩不住眼底的那份沮丧，“对不起，她那样说你，我却没有办法。”
樱花落在他的肩膀，李一一替他拂开，“没关系。不重要的。”
“可是你明明在那么好的大学。”
“那我也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明天一早就不在财大读书了呀。”
“但是…”陆野用脚碾碎地上花瓣，“你会不会不开心。”
李一一仰着头浅笑摇头，清纯乖巧的一张脸就在陆野面前。
在夜晚的树下，徐徐清风吹落花瓣，李一一目光柔和，轻着声，“不重要的人，说的话也不重要。”
李一一弯了眼，语气轻快起来，“不过，陆野你是不是读书时辜负了人家呀，那么针对你！”
“没有！”陆野慌乱摆手，“我没有！”
“是吗？那你干嘛这么激动…”李一一朝前去。心有些被哽住，像那天知道陆野和女生吃饭一样。
心被堵，李一一深深呼吸做着调节，但那股醋意不消反增。但她现在好想不明白，自己吃醋了。
“就是…”陆野追上去，“你想听吗？”
李一一因为醋劲而不自知的嘟起了嘴，一双眸子也清凌凌。除了眼前的一切，他们对彼此是一无所知。李一一重重的点头，这一刻她想要了解他的过往。
陆野缓慢讲完一段明恋不得，转为恨的故事。李一一舒展眉心，醋意不见。
陆野看着面前的李一一笑的如此开怀，他忍不住开始讲起校园里的事。
扒开了，揉碎了，一段段的仔细述说…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被拉长，回家路却被缩短。
感觉不多久就走到了望江名门。屋门前陆野开口，问出心中疑惑许久的问题，“一一，那五万块钱…”
屋门打开，亮起客厅的一盏灯。李一一抢了话，“是我的生活费。我不急你慢慢还就好。”
我等你。
“一一，谢谢你。”
谢谢你收留我。
谢谢你相信我为我解囊。
谢谢你站在我这边替我圆谎。
“没关系的。不用谢。”李一一回屋，探出头，“陆野，晚安。”
陆野道过许多欠，没人给予回响，认为他是理所应当，只有她说着没关系。
那道看不见的墙，开始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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