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啊？”李一一诧异好几秒，才将陆野的话捋顺。
替陆野取钱时，李一一曾想过他会不还钱这一个可能，但求收留，她是万万没有想到。
李一一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去你朋友家。”
喉咙干涩，陆野咳嗽起来，表情凝重眉心拧在一起。并不是扮演，三小时前背后受伤的地方因咳嗽疼的愈发厉害。
顺了一口气，陆野才缓缓开口，“我朋友哪儿不方便，他有女朋友。”
“你每个朋友都有女朋友吗？”李一一不解。
“……”
陆野哑然，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踌躇片刻才又开口，“也不是，另一个住的远，他妈妈还在家。”
“那去酒店，我替你开一间房。”李一一再为他想其他办法。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去酒店会被报警抓起来吧。”陆野失笑，自己一身确实太过狼狈。
“那…那…”李一一低头啃起指甲边缘，初中时候带来的习惯，如今大三了仍然改不掉。
苦思半晌，依然没有结论。
其实她大可离开，不用替陆野想任何办法，但看着陆野满身的狼狈，又带着伤，她实在无法避而不见，将他撇下。
见李一一为难，眉眼间没有往日欢愉，倒是多了一些愁绪。陆野不忍，“那…没事我…我再想想办法。”
说着话，风又吹来卷起灰，陆野喘息的大口，风进了口，一时喉咙被刮的痒，陆野又抑制不住咳嗽起。
这一咳，比前一次激烈，陆野站不住，跌坐在花台之上，又惹得李一一心软。
“你…要不就去医院，我给你垫付药费！”
李一一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蹲在路边手托腮，心里却隐隐闪过一丝念头。
只要他再多说一句，或许她可以收留他一晚。
“没事儿，一一，你快回去吧，太晚了。”
面对陆野的轻言细语，李一一紧了心，扭头看着陆野，夜灯下，陆野身影单薄，夜里的寒风凉，他的衣衫又扯坏，她实在不忍。
垂下的手血虽是止住了，但大片血迹还凝固在手背，她怎能放任伤口不做处理。
陆野不愿去医院，她也猜个大概，囊中羞涩，也不想她再为自己解囊。
无言间，一辆出租好巧不巧停下。
“美女你们坐车吗？”
师傅探出头打量两人，夜黒，他并未看见陆野身上的血和不整的衣衫。
李一一迟疑，拉开后车门，扭头陆野仍坐在花台处，手扶额，眼尾抽动，看来伤口又疼痛起来。
回忆撞到陆野汽水的那一天，少年恣意，与今日的落寞迥乎不同，他狼狈也自卑。
“陆野。”李一一呼唤一声，“走吧，我答应你了。”
陆野抬眸，瞳孔里惊喜显露，爽利起身大步上前来，“谢谢。”
李一一倏然失语，陆野动作麻利敏捷，没有半点儿不适的模样，上车的动作也是利落，适才的病弱姿态再无半点儿。
所以，他刚刚是装的！
惊觉受骗，但也无法再转圜，李一一侧身上车，坐在陆野旁边，那点儿恻隐之心消失殆尽。
李一一自幼在母亲教育下，冷静理智洞察人心，而今日就在刚才那一瞬，她竟然将这些全部丢空。
陆野真是个好演员，李一一咬牙呢喃，心里愤愤。
李一一手握拳，举起在空中，扭头冲陆野挥动。
还未落下，却发现陆野已然睡着，呼吸并不平稳，浅睡里偶尔传来几声粗重喘息，嘴角也有扯动，看来伤口是真的疼。
李一一放下手，陆野侧着头，下颌线被拉扯的更加锋利清晰，他脸部线条流畅，一张脸恣意又俊朗，只是在浅睡下线条变得柔和。
陆野纤长睫毛抖动，嘴唇微抿，又有了些似孩童的单纯。
李一一看的入神，陆野这张脸实在吸引自己，跟随陆野胸口的起伏，李一一背靠座椅，伸手顺着陆野脸部的线条在空中勾勒，她想要将他画下。
“美女，到了！”师傅回头，李一一收回眼神，也停下手。
付钱，“谢谢师傅。”
对话吵醒了陆野，他掀动眼皮，睁开眼来，睡了一会身体恢复力气，但头却有些晕眩，扶着门艰难下车。
望向小区大门，“望江名门”四字落入眼。
陆野惊诧，这边的房价出了名的贵，这里离东阳路近，周围设备齐全，步行几分钟就有一个湿地公园。
一时不敢再挪步，李一一扭头见陆野仰头呆望，她也驻足随他视线望去，她不解，这四个字有什么好看。
“你愣着干嘛，走吧。”李一一扯扯他的衣袖。
陆野才恍然回神，跟着她的步伐。
进入小区，楼栋不算密集，绿化很多，路边亮着路灯，陆野却也好似迷路，只能将她紧跟。
七拐八绕，陆野已然昏了头，再回望，来时的路他已经分不清是哪一条，觉得都一样，这完全不似之间住的出租房，一出单元楼大门就在眼前。
停在十五栋单元楼前，陆野又灌了一口冷风，胸口顶着一口气，他赶紧拍拍胸脯，将咳意压了下去。
“叮”
电梯门开。
李一一进入，陆野在原地端量大厅装潢。
暗叹，这里就算四面透风，摆上一张床，也强过张哥那里八平方的单间。
“陆野。”李一一按着开门键，等待他。
“啊…”陆野回神，“来…来了。”
匆匆跑上前，电梯间里弥漫栀子清香，陆野嗅嗅，一时心旷忍不住摸了摸电梯面板，蹭上指纹，陆野赶紧抬袖擦了擦。
二十八楼，电梯门开，感应灯倏地亮起。
走向2801号房，李一一将食指放在门锁上，“咔”的一声，锁开了，她却顿然没了动作。
李一一在原地征住。
凌晨带了个受伤的男人回家，还经历了打架，这些被远在n市的母亲知道了，不得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她甚至可能挨二十年来的第一顿打。
见她低眉苦思，陆野上前，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一一，没事吧。”
“啊！”一声惊叫，熄灭的感应灯又亮起，这一声划破小区的静。
声音柔软的人竟发出如此尖锐之音。
陆野自知，刚才的举动将她吓坏，退后一步保持距离，骨节分明的手微屈在胸前摆动，“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吓你。”
李一一胸口因惊吓微微起伏，想着刚刚声音太大了些，她赶快按下门把手将门打开走了进去，她这一叫，算是扰民。
进屋摸向开关，平日熟悉的面板，今日竟然反复摸索了几次才按开。
灯光亮起，将房间照明，下午吃过的盒饭还没来得及收拾，七零八落的摆在餐桌上，李一一羞赧。
“这场面是外人能瞧见的吗？何况这还是陆野。”
“嗳？”李一一又错愕，“为什么是何况。”
楼下陆野的滞留好似转移给她，李一一站门厅处又怔住，支支吾吾起，“啊，嗯…你在这等等，就一分钟。”
话落李一一鞋也未换冲进厨房，拿起垃圾桶慌乱收拾。门虚掩，因她进屋门又开了些。
一道明光倾泻出，陆野背后是黑暗，眼前却迎来光明。
迎着光，陆野失笑，他瞅见李一一在厨房慌乱的模样，她擦着桌子一遍又一遍。
李一一收拾好厨房，才走过，陆野收敛笑容，模样又拘谨起来，他装作没看见任何，只是扣着旁边的白墙。
“进来吧。”李一一侧身让路。
陆野抬脚走进房屋，灯光映射全身。
“你再等等。”李一一伸手在陆野背后将大门关上。小跑着回了屋。
再出来时，李一一一手抱着四件套，另一只手提着一大袋被芯在地上拖行，绊着脚行走艰难。
见她太吃力，陆野顾不得换鞋急步上前，将她手中的物品接住，怕再次惊吓她，提着东西，又后退一步，站在原地，乖巧等待她的下一步“指令。”
阳台的落地窗打开，寒风灌入鼓动窗帘，一股密密层层的香味将房间填满，又涌入陆野鼻腔。
窗外浓雾散去，露出皎洁月光。
两人皆滞留原地，感受凉风习习感受清冽香味，和彼此眼底的干净与纯粹。
良久，李一一先垂了眸，“嗯…这边。”
李一一快步朝客厅另一边走去，打开房门，“这间屋。”
陆野搬运物品挤入门框，还来不及再说一声谢谢，李一一又扭头跑开。
陆野放下手中物打量房间，一个立式玻璃柜吸引他的目光，上前去，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的娃娃，模样可爱。
房门敲响，李一一站在门外，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明明是她的房子，却还是礼貌一问，惹的陆野惊慌，“可…可以。”
李一一提着药箱进入房间，坐在未铺的床上，“你不去医院伤口还是得消毒，不然感染了会很严重的。”
李一一拿出碘伏棉签，陆野已经听话坐下，本想递给陆野，但她却说了别的话，“手拿来。”
“噢——”陆野驯顺伸手。
陆野的手比脸上肌肤白上几分，修长骨干，指节剪的整齐，看上去秀气的像女生的手。
伤口凝住，血呈暗红，冰凉碘伏触碰肌肤，陆野不自控的微颤一下，李一一抬眸，“疼吗？”
陆野摇头，疼却也不疼。
李一一继续垂头替他清洗伤口周围的血迹，换上一支新的棉签，轻点在伤口上，怕碰得他疼，李一一下意识朝他的手背轻轻吹气。
这个角度，陆野看着李一一的马尾和散落在鬓边的碎发，额前的齐刘海没有遮挡住纤长浓密的睫毛，她上药仔细，偶尔眨眨眼，模样俏皮，像那玻璃柜里的娃娃一般乖巧。
手背上贴上创口贴，新的棉签落在陆野眼尾的伤，更加轻柔，房间里上演缱绻一幕，彼此却不自知。
直到棉签挪到陆野唇边，靠的近嘴唇纹路格外清晰，李一一才意识到这样太过暧昧。
她收回手，“谢谢你。”
这样的话她脱口而出，她认为这可以解释她的举动。
因为陆野保护她而受了伤，所以她替他上药，算是报答。
可…该说谢谢的明明是陆野。
“你再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厕所就在门侧对面，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李一一丢掉棉签，急步往门外去，再晚一步，她耳根的红就快要顺着脖子爬上脸。
陆野坐在床边，脸绯着，心跳也好似漏了半拍，身心还沉浸在缱绻之中，李一一的眼眸，李一一粉嫩的脸颊，她起伏的胸口和身上的香味…
一点点慢慢占满整个思绪。男女亲昵画面随之而来，电流悄然爬上后背，陆野抬手一拍额头，“想什么呢，流氓吗！”
自骂后陆野收好药箱，站在窗前，将窗户推开，望向天空，看向那一轮泛着柔光的月亮。
他现在哪里还需要上药，心底的蜜意早已将伤痛盖过。
明月映在黑瞳上，陆野嘴角上扬起，老天并未薄待自己，绝境里它赐予自己一个希望。
去厕所简单洗漱，陆野将床铺好，躺在床上贪婪呼吸四件套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海洋味。
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因她的靠近也给自己带来温暖。
她的话里从来没有一句冰冷，眼里也没有一丝嫌厌，最好的温柔已在里面。
这一夜，陆野睡的很沉，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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