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对于许禧的过去，林琴夏是实打实的关心与好奇。一方面，通过这两年的相处，她能感受到许禧虽然开朗且热心，但并不擅长与他人分享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例如研一时许禧独自留在北京过年，但没告诉同寝的任何人。甚至在林琴夏问她买哪天车票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就这两天的”。最后还是陆尧回寝室取身份证，才发现正吃着外卖的她。
林琴夏自认为是许禧研究生阶段“最好的朋友”。作为“最好的朋友”，便有希望对方能多与自己分享生活的私心。
另一方面，许禧和胡杨林的cp，在她古早的网络冲浪经历中曾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八组的帖子是道陈年酒酿，每几年就要被人扒出来细品一次。靠着添油加醋的文笔，这个帖子曾流传一时。从内容描述上看，发帖的楼主应该是胡杨林的高中校友，虽知晓当时的校园编年史，但并不清楚具体细节，因此有好些内容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
比如说，许禧真不是胡杨林的初恋，但许多有关初恋的故事情节都不讲道理地安在她头上。
彼时胡杨林刚刚在联赛里露脸，凭借着清秀的五官和优秀的体格获得了众多伪球迷的青睐，随后八组帖子便横空出世。实际上，这篇帖文当时仅暗戳戳地透露联盟新秀胡杨林已有交往的对象，并未直接说明“女主角”是谁。然而，不知哪位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特意将她的外号提名：“说的是省一中12届的果冻爽吧。”
于是乎，跟帖的人络绎不绝，争先恐后地为这块青春版图添上一笔。怪不得说，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许多视角的故事似乎发生在她的视野盲区，而她却只有被按头承认的份，连打假的机会都没有。
仅凭这些虽不至于让大众定位至许禧，但足以让她周围的同学们注意到她。2014年的季后赛上，作为联赛炙手可热的新秀，胡杨林一战成名。随着他愈发被大众所知，帖子也被学院老乡转发至社交群聊中，逐渐便流传出国际法专业的许禧便是“果冻爽”的消息。这使得她在学院里小范围地出名一时，连篮球爱好者辅导员都好奇地问，她是不是真的有个联盟新秀男朋友。
彼时没有否认的必要，但许禧也不想招惹更多麻烦，便干脆装死。
在一切归于本位后，这篇帖子也偶有热心游客更新，大多数是假冒伪劣的工业糖精——皆来自于cp粉单方面的想象力。许禧本不想掺和这些童话泡泡，圆满或破碎都与自己无关。直到她发现胡杨林在活动采访中，面对“现在是否有对象”这样的提问时予以默认，许禧才意识到她不能一直贴着胡杨林女友的标签，到站了就得让座。
于是她便另行注册了一个账号，以内幕人士的视角，散布“果冻爽”和胡杨林已经分手的消息。但效果不佳，cp粉们有自己的堡垒和高地，一切对现状有威胁的信息都被视为假消息。
许禧折腾了一阵子，觉得没什么效果，也就任凭童话故事发酵。
这两年，也许是粉丝们也逐渐成熟，帖子的热度已削减了许多。同时，胡杨林在赛场上的成长使得他的私生活不再成为大众视野关心的重点，合约期满的去向及伤病情况才是更多球迷津津乐道的话题。
许禧原以为她会慢慢地撕下有关胡杨林的标签，但在研究生开学后，她总觉得有位舍友在暗中观察自己，经常在被发现后神色慌张地转移视线。那会儿，许禧误以为这位名叫林琴夏的同学在性格方面可能有点不对劲，自己应该多包容她。
直到有一天，她们在食堂排队时正好看到电视里在转播球赛，两人在队伍移动的过程中各怀鬼胎地看了一会。正当许禧走神之际，林琴夏突然摸不着头脑地突击提问：“胡杨林打的真不赖，是吧？果冻爽。”
林琴夏从许禧逐渐回神、随即瞪圆的杏目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作为最早磕cp的一批人，谁能想到自己会和女主角成为舍友呢！
尽管许禧死不承认自己便是八组里的“果冻爽”，倒也不影响林琴夏说服自己。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她已经充分获得许禧的信息情报。无论是年龄、家乡和教育背景，许禧和“果冻爽”皆对的上号。
林琴夏是胡杨林最早一批颜粉，随后转战为cp粉。刚上大学那会，她几乎是追小说连载似的追着八组的帖子，四处搜罗有关胡杨林的动态。就算她近两年来已移情别恋，对此事的关注度亦下降明显，但“果冻爽”和胡杨林的故事就像是本古早漫画，哪有更新了却不看的道理。
但是通过近日对许禧个人生活的打探，她很遗憾地发现，“果冻爽”和胡杨林似乎真的已经be了。
许禧也很震惊，她莫名其妙地体会了一次被私生粉打扰的感觉。她自认最大的错误，就是当下没有梳理好自己的演技，以致于被林琴夏揪住把柄。尽管她事后死不承认自己是“果冻爽”，但这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虽然林琴夏也并未真正如愿，就她好奇的那些细枝末节，许禧从未开口说过。并且只要话题与胡杨林沾边，两人便难以持续三个回合。
在许禧的视角，她认为没有必要就已经撕下的标签做任何回应。然而，在不讲道理的cp粉眼里，这便是逃避过去的表现。而逃避往往与藕断丝连相关。
——
许禧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下午，由于饭局定在六点半，提交工作后她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自己。作为项目组上最为基层的螺丝钉，她的工作内容虽无太多难度，却很是繁琐。略有走神之处，便可能需要再花一倍的时间重新找出问题。
项目组时常被戏称为工厂车间，靠着律所声誉揽齐了各大院校法学院的毕业生，然后组织大家在车间里踩缝纫机。尽管许禧对于项目组内卷化的加班颇有微词，但她有新人的自知之明——无论在哪一行，新人都没有拒绝缝纫机的理由和权利。
也许是思想觉悟的较快，她在项目组上逐渐受到领导的信任和认可。认可的表现就是，她一个人被安排了数项工作，并获邀参加各项目间的团建饭局。
在这次请假回校前，领导神秘兮兮地给许禧组织了一次1v1谈话。谈话内容大概是她已经进入了项目的留用考核，日后可能会在不同项目之间轮岗，便希望她能通过此次团建饭局与其他项目的同事多多交流。
同项目的其他小伙伴在听到风声后也曾向她打听这所谓的饭局是否与留用有关，许禧无法否认，因为她明确知晓这多少代表着一种度量衡。
社会与校园最大的区别便是，社会的反馈意见时常以简单又粗暴的形式显现，例如参加应酬。
饭局拟定七点开席，许禧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一进包厢发现临近门口的位置几乎已经满员，除了几位初级律师外，大部分是各个项目的实习生。大家热情又格式化地招呼一番后，许禧便寻着空位坐下。
项目组的实习生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驻场，平时甚少有机会在律所遇到，彼此间最多也只能混个眼熟。更不论只在入职当天去过办公室的许禧，在场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有不少实习生是来自于同个项目，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社交结界。好在许禧并不是社恐，也能和周边不知名姓的小伙伴就有的没的话题攀谈两句。但看得出来两人都非常努力地在为对方抛话头，生怕结束尬聊的句号烂在自己身上。
“你们项目一般几点下班？”
“最近还算早，十点半左右吧”
许禧在脑海剧场里翻了个白眼，礼貌地挤出一丝笑容：“那也不算太忙。”
不具名的卷哥并没有品出其他意思，甚至十分认同地点点头，说起自己过往加班的经历。许禧这才知道他已经当了九个月的实习生，完全可以称之为资深车间男工。
她突然对于自己日后的生活失去盼头。
“你觉得这份工作有意思吗？”许禧忍不住问。
“工作当然没意思。”卷哥很是诚实,“但没了工资，我的生活就没法有意思。”
许禧若有所思，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正准备夸奖他的通透，这才发现两人尬聊的突然，连基本的自报家门环节都跳过了。
“不好意思，刚才忘了问你怎么称呼。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华北项目的许禧。”
“我是辽东项目的沈嘉于。其实吧，我认识你，嘿嘿。”
看着对方摆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得意，许禧一脸问号。印象中，她应该没有和卷哥在工作上打过交道。
“我本科和你是同系的，但你可能不认识我。”
许禧突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卷哥随后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还是你男朋友的球迷噢。”
“……”
她在脑海中飞快地思考装死的后果，但为了避免对方将此误会成不想公开的表现，只好硬着头皮承认：“这样吧，我替我的前男友谢谢你。”
“……”
效果不错，卷哥随即识相地闭嘴。然而许禧从他困惑的眼神中竟看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许禧对于这类反应并不陌生，这些年一旦有人听说她和胡杨林分手的事情，皆是委婉地表达出“你亏了”的感慨。
瞎说八道的聊天终结于高伙们的陆续入席，而原本仍显轻松的实习生们皆多少开始有些拘谨。虽说饭局的初衷是为了加强各个项目组之间的联系，但对于实习生而言，这就像是交际能力的测试考场。而考生们对于首场考试，总是容易过分紧张。
这便是职场新人的通病，任何事情都会被拘谨放大，并转化成不必要的压力和负担。当然，这样的道理只有在驯服工作或被工作彻底驯服后才能真正理解——前者系能力足以拯救失误，后者则来自于摆烂的从容。
而在场的新人们显然还都未能领悟到这层道理，只能从一些过于用力的餐桌礼仪中争夺安全感：一旦包厢中有人推门而入，座位靠门的男生便带头站起来问好。领导的茶碗稍空，还没等服务员上手，总有人能在逮准时机续上新茶和热水，顺便移动转盘，以保障主位能在第一时间吃上新菜品。
尽管无人明示要求如此，但皆默许和认可这类积极的行为。许禧被大流裹挟着，一动不动反而觉得有些局促。好在卷哥也和她一样不擅长拼抢，不至于让她看起来过于“清高”。
基本的前菜后，饭局进程便来到“提一杯”环节。每个项目的负责人轮番表达对新人的欢迎，并向高伙们引荐自己项目的实习生。
很显然，老板们对于参加本次团建的实习生也作过初步了解，总能快速地将其与脑海中的标签进行匹配，顺着负责人的介绍抛出进一步的问题。
许禧旁边座位女生来自国内top2大学，项目组虽不乏名校毕业生，但清北的学生毕竟仍占少数。高伙们显然对她非常感兴趣，负责人的话音未落，便有人表现出“听说过”的神态，与她的谈话也比其他人用时更长。
许禧在待机过程中回顾了一下自己相对中庸的教育背景和工作情况，想着她应该也会和前面几位同学一样，过场似的自我介绍一番。因此被cue到时，她流利地交代了自己的基本情况，便按照程序一饮而尽、准备退场。
她原以为话头会自然而然地引入到卷哥身上，然而有位高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许禧？噢你就是许禧呀。”
“想不到我和北联队的距离也不是太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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