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老夫妇将地方让了出来，互相搀扶着躲到了一边，静静的看着安华年表演。
只见安华年并未急着吆喝，而是将老头子的宣纸折了起来，很快便折成一个不太结实的纸盒。
老头子不禁有些心疼起来，这可是上好的天心斋，一刀要十文钱。
他本想提醒安华年，可安华年若是输了，可是要输给自己十两金子的，又何必去提醒呢。
老头子还是心善，他微微的一叹，还是说道：“俊后生，你这纸若是折了，可就卖不出去了。”
安华年暗道一声，这老头子还算清正，于是他笑道：“放心，这纸只需折上几下，便能卖出十倍的价格。”
“十倍？那岂不是一百文钱？”
安华年心中盘算，这一刀纸能折出十几个纸盒，说是十倍倒不算夸张。
安华年点点头，此时他也折了二十来个，于是便清了清嗓子，对着街上的行人喊道：“快来看呀！这里有天大的便宜喽！”
行人闻声，顿时聚集过来，他们将安华年团团围住，却见只是个卖鱼卖纸的生意。
“我说小娃娃，你这里哪有什么天大的便宜啊？”
安华年笑道：“天大的便宜就在这里呀！”
众人不禁叫疑，有人问道：“没看出来哪里有便宜啊，你这金鱼便宜？还是你这纸便宜？算不得天大的便宜吧？”
安华年不慌不忙，他自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手中掂了掂，便笑道：“十两金子，算不算天大的便宜？”
老夫妇互相看了一眼，心说这不是我们那块吧？
在这临江城，寻常一户人家，一月的口粮也才二三两银子，这十两金子少说也能换个百十两的银子，如此算来，岂不是够一户人家三四年的花销。
瞧见金子，众人不禁来了兴趣，一声声“金子”，更是引来了更多的人。
“小娃娃，快说说，怎么才能得着你的金子。”
安华年也不着急，故作高人做派，他气定神闲的顿了顿，说道：“容易，十文钱一个纸盒，只要能用纸盒将金鱼捞走十条，这十两金子便双手奉上，若捞不到十条，十文钱不退，金鱼也自当奉送。”
众人一听，心中顿时盘算起来，这一条金鱼少说也值个十文钱，即便是捞了十条鱼，那自己也是稳赚不亏的呀！
何况，那还有十两金子呢！
这众人里有人耍起了小聪明，突然开口说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安华年朝着金子一努嘴，说道：“比金子还真！”
“好！哈哈！小娃娃，叔叔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江湖险恶。”那人挤了进来，是个瘦皮猴子。
瘦皮猴子撸起袖子来，自怀中摸出一吊钱来，他将这吊钱甩给安华年，笑道：“小娃娃，你又没说我只能用一个纸盒，哈哈哈！老子先买他十个！”
安华年眉头一皱，神色不禁急迫起来，他大手一挥，忙说道：“啊？这我没想到啊！不行！不行！我不玩了！”
安华年说着便伸手要去收摊，哪知他的手刚伸到一半，便被那瘦皮猴子按了下来。
只见瘦皮猴子一脸坏笑的说道：“小娃娃，你懂不懂规矩？说话吐音，落地生根，你见过谁做生意做了一半的？”
“这……”
老夫妇见状，不禁急的直跳脚，可此时他们俩又无能为力，毕竟那瘦皮猴子乃是这街头的混混，自己硬插一脚恐遭报复。
何况，这瘦皮猴子说的也是实话，确实是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
二人这边焦急，秋思弦待在一边却无动于衷，反而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因为她相信他。
安华年一脸惨白，拍了拍额头，略带哭腔道：“惨了惨了，刚做生意就要赔惨了，这可如何交待呀，这里还有这么多的纸盒，若是你也买十个，他也买十个，那我岂不是你也给十两，他也给十两？”
一语点醒梦中人，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反应了过来。
只听“哗”的一声，每人都伸手抢了上去。
有的没有抢到的，便干脆直接买纸，自己照着安华年的纸盒折了起来。
安华年捧着收上来的钱，干嚎起来：“你们太欺负人啦……太欺负人啦……”
“哼哼，这就叫江湖。”瘦皮猴子可不管那么多，他自认为聪明的抢了第一个，生怕安华年没有第二块第三块金子。
瘦皮猴子提着纸盒，伸手便探进了水中。
这纸本就是遇水则溶，鱼儿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来二去，这第一纸盒便化成了一滩纸浆。
“你这法子不对，哪有像你这么捞鱼的，应该稳准快，你瞧我来一个！”旁边有人一样担心，安华年若就一块金子可怎么办。
瘦皮猴子狠狠的啐了一口，哼道：“滚滚滚！老子又没捞完！”
说完，瘦皮猴子又试了第二个。
这一次他确实稳准快，只是在鱼儿被捞起的一刹那，又蹦回了水中。
“你这法子不对，这鱼儿又不是死物，自然要蹦要跳的，你应该赶快捞起！”
“我用你教啊？”
瘦皮猴子哼了一声，便又试了第三个。
这一次瘦皮猴子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捞鱼讲究稳准快，捞起讲究快稳狠。
果然，他成功的捞上了第一条金鱼，也引起了众人的一片叫好。
瘦皮猴子此时的心中，可比他往日赌赢了钱还喜悦，尤其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感觉，就好像是对着年迈的老娘大喊一声，儿子终于长大了一样。
待那瘦皮猴子捞完了十个纸盒时，他已经捞上了六条金鱼，眼看着距离十两黄金仅一步之遥时，他却没了纸盒。
瘦皮猴子自怀里又摸出了一吊钱，他递给安华年，说道：“小娃娃，再来十个纸盒！”
安华年苦着一张脸，摇摇头说：“都卖没了，要不，你问问谁的纸盒让给你吧。”
瘦皮猴子怔了怔，他转身回头一望，只见众人纷纷将自己的纸盒藏在了身后，生怕被这泼皮惦记上。
“我去……”瘦皮猴子一拍脑门，看着脚下的六条金鱼，忍不住啐了一口。
“你还玩不玩？不玩换我了啊！”说话的是个壮汉，那身板，少说顶上三个瘦皮猴子。
瘦皮猴子本想破口大骂，可一见那壮汉，便只好提起六只金鱼，灰溜溜的钻进人群之中。
盏茶之后，这名壮汉提着三只金鱼离去了，不过他不像瘦皮猴子那样，反而是开怀大笑着的。
一个，两个，三个，不知来了多少人，只知道这天已擦黑。
说来也怪，明明这纸盒越来越少，可来看热闹的却越来越多。
明明这十两金子与自己无关，可谁都看的欢乐。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捞完，众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去，直呼精彩，真精彩。
安华年抿嘴偷偷一笑，他略微一数，一共收了八两七钱，金鱼还剩下两条。
安华年将十两金子收进怀中，将这八两七钱递给了老夫妇。
“二位数数看，可是卖了双倍的价钱？”
老头子早就惊的说不出话，那老婆子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何止是双倍呀，三倍的价钱都有了。
老头子撇撇嘴，嘀咕道：“要是输了该多好呀……”
似乎他还在琢磨着黄金。
老婆子在他的脑门上狠狠的一点，笑骂道：“你这贪心鬼，还没瞧明白吗？那是鱼饵呀！你若咬了，就不怕命没啦？”
老婆子看着一身华贵的安华年，也不知是否意有所指。
天虽黑，可却无法令秋思弦的眼眸暗淡，她笑着走了过来，忍不住问道：“你之前是故意的。”
安华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笑道：“没办法，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是真捡了便宜。”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只是给他们一个关于十两金子的梦。”
秋思弦笑道：“你就不怕马失前蹄？”
安华年说：“每一个人至少都要失败几次才能成功，而越到后面，越会因为感到胜利而手忙脚乱，反而到最后很难成功。所以，这注定是一个不会成功的游戏。”
“你呀，若是你想算计谁，那人一定活不长的。”秋思弦笑了笑。
安华年一指那水盆，问道：“这鱼我带走了。”
老婆子捧着银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鱼，便一个劲儿的笑道：“小少侠尽管拿去，明日老婆子还出摊，倒时再送你几条。”
之前还叫俊后生的，得了银子便叫人家小少侠。
安华年也不介意，他笑了笑，端起水盆便与秋思弦没入了人群。
夜晚的临江城很美，它没有白日的骄阳似火，有的只是这人间难得的烟火。
烤肉的香气，女人的脂粉，娃娃口中的奶味，还有情人的发间，四大香气弥漫于此，叫人大呼人间不虚此行。
安华年给秋思弦买了一只猪头面具，秋思弦则买给了他一挂髯口。
二人一个戴着面具，一个扮做老叟，怀里捧着水盆，再咬上一口月亮饼。
你看，这就是人间。
穿梭在这满是人的人间里，怕是呼来做神仙也不会应吧。
“安华年。”
“嗯？”
秋思弦一指不远处的江边，她说：“我们将鱼儿放了好不好？”
安华年点点头，便与她来到了江边。
秋思弦捧起两条鱼儿时，安华年忍不住张了张口，可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
看着两点红潜进黑漆漆的江水中，犹如身着红纱的秋思弦，拥进了安华年的发间。
这一刻，按照安华年看过的戏曲话本，应该是……
安华年想偷偷的伸手去牵住她，可一想到她那一身碎玉功，还是果断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刚刚想说什么？”
“想说，今晚的月亮真美。”
猪头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跟着说道：“放了鱼儿我才想起来，这江是通海的，可能它们活不了，你是想说这个吧？”
安华年捋了捋白须，他笑着说：“也不见得，只要能够拥有自由，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
猪头面具一转，秋思弦看向安华年，安华年也看向她。
月光落下，它毫不吝啬的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纵使有人扮鬼，有鬼扮人，在这一刻，大家也都是一样的。
“安华年，谢谢你。”
“秋思弦，不客气。”
猪头面具歪了歪，依靠在白胡子少年的肩头。
他们，一对眼是闭着，但看的却清楚。
他们，一对眼是睁的，但却很是迷茫。
白胡子少年伸了伸手，还是又缩了回去，哪知一只玉手探来，将他的手重重的砸在自己肩头。
那对眼，也闭上了。
“安华年。”
“嗯？”
“你说，老爷爷会吃菜吗？”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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