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雪山圣女
帘子后头，一家三口围坐成“△”，正中央摆着那朵粉白相间的小巧“牡丹蛋糕”。
杜旭张大嘴哈欠连天，擦眼角泪，即便身上衣服是硬实禁造的厚棉布料，因为穿着睡，仍旧缩起、满身褶。
熬了整晚夜，又突然被喊醒，顾宝珊头型蓬松，比鸟窝强不了多少，碎发四下支楞。揉着额角：“这东西哪来的？”
“我嗯……那啥，”顾倩倩手指厕所方向，“去上厕所”四个字却在喉咙里生生憋成了模糊音、囫囵硬咽下去。
才跟爸妈保证过“不到处乱跑”立马再犯，找打吗？直接承认……活脱脱皮痒啊！
她含糊：“在……嗯，看见两个阿姨，给的。说可以吃。”
——听起来像是“神仙姐姐”和“猫女”过来，正好逛到附近。没撒谎，嗯，顶多算刻意误导？
幸亏老妈未纠缠细节，轻轻拈起牡丹花，观察：“居然跟活物似的……生机充裕、纯粹，普通手艺人没这等本事。”
啥意思？指做得太好？顾倩倩摸不着头脑。
杜旭皱眉：“怎么样的两个阿姨？多大年纪？穿什么衣服？”
“有个长着猫脸，还有耳朵，”顾倩倩比划形容：“绿眼睛，瞳孔是条缝，爸，你说她到底……”
突然，杜旭伸手捂女儿的嘴巴，做个噤声的动作。
顾倩倩看见，爹妈同时抬眼往外看去，仿佛视线能穿透毛毯。
怎么了？
沙蛹车单调频率的背景音下，过了约摸十几秒，她才听见有人走来，脚步不可闻，倒是宽大衣袍摆动、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较明显，间或还有一二下铃铛响。
爹妈眼神随声而动，分明愣隔着帘子“看”远处车厢里什么人。
谁？
顾倩倩握掌成拳，莫名有点紧张。
来人行到隔帘外停住，小声：“夫人，闻味道应该是这间。”
这口音……
顾倩倩眼睛猛地睁大——靠，是那个猫女！
味道？循味道找上门，她真是猫吗？
“夫人”低低不知回了句什么，没听清。
猫女提高音量冲这边：“劳驾，请问有人在吗？”
爹妈迅速对视一眼。
“哦，有人在，有人在。”老爹立刻换上副人畜无伤，甚至有点二傻的笑脸，去掀挂毯。老妈随手将地上被单、枕头等一划拉，直接将顾倩倩划到自己身后挡住。
毛毯落下，外头赫然便是：穿粉红、左手袖子半遮面的猫女，身量高挑、打扮素净的“神仙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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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人品大爆发，先有不相识的少年免费赠饼，后有“神仙姐姐”追过来确认……嗯，确认她是不是被拐了。顾倩倩简直忍不住，有要捂脸的冲动。
——毕竟，当着家长面，那大美人盯着她眼睛反复确认：“这确实是你爹妈？”鼓励，“别怕，你就实话实说。”再迟钝也没法不察觉其意图。
现在。
四个大人正正经经坐在布垫上，尬聊。
顾宝珊微笑，但作女儿的觉得亲妈并没多高兴。
瞄了眼“神仙姐姐”、猫女，人家发式整整齐齐、衣裙光洁平整，褶都没几条。
再对比自个儿亲爹娘，得，十足“和衣露宿被突袭”。面带尴尬暗地使劲扒拉下鸡窝状发型（妈）、徒劳抻衣服缩起的皱褶（爸）……好吧，顾倩倩觉得自己真相了。
偏老爹脸上还一直挂着憨厚二傻子笑。
猫女抿嘴，手缩袖子里，凡动嘴就抬袖子稍稍遮脸，动作大时有清脆铃铛响，却不见铃铛在哪。
至于“神仙姐姐”……顾倩倩昂头。
——发量大，鸦黑且重，眉目如勾似画……莫名就想起童话里描述：发如乌木、肤如雪，唇色如血（《白雪公主》）。难怪都说“美人轻愁”，分明微笑，眼眸中却自带股郁郁气质，猜不透，让人看了，忍不住一看、再看……
“实在冒昧打搅，刚才我见这孩子似乎……”“神仙姐姐”略犹豫，“……似乎身体不太好，生机受损，所以忍不住跟过来瞧瞧。”些微沙哑的女低音，语速不缓不急。
“不打搅，不打搅，给你添麻烦了才是，碰上好心人是她福气。”顾宝珊忙不迭说着感谢的话，顺带解释：“这娃昨天乱吃东西，上吐下泻整晚上。至于生机……她爹是赶尸的，全家天生如此。”看杜旭。
老爹赶紧作证：“是是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人好像都有点生机不足，据说是住得离坟山太近。女……儿子，儿子随我，长大以后就好了。”差点说错咬舌头。
——扯淡。顾倩倩肚里笑，“生机”方面的问题老妈早已发现，绝非因为什么“赶尸”、“住坟山”，而是“埋儿煞”伤到根基，外加本尊现正躺“小红棺”，目前等于半死状态，“生机”怎可能充沛。
不过，这大美人到底是干嘛的？随便瞅瞅就瞧出“生机不足”。难道跟老妈同行，也是修仙世界的职业医生？又不咋像。
仿佛随口闲聊：“咱家娃从小多灾多难，只好按老规矩给取了个女孩名字，叫倩倩，当成女儿养。”顾宝珊不着痕迹地把话圆过来。
顾倩倩在心里暗暗给竖大拇指，果然，即便说谎瞎扯，都还是老妈更胜爹一筹。
意外的，身体前倾，“真的能有用？”“女神姐姐”连声追问。
“感觉……稍微，确实是强了点吧。”顾宝珊愣，估计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当真。
“需要找寺庙、道观寄名吗？单改名字？还是连宗祠里的生辰八字也得改？”
“呃……光改名。”
“这名字是要请特定的人卜算更改？还是……”
“夫人。”猫女冷不丁出声打断，带起串铃铛声。
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神仙姐姐”轻咳一声坐正，抱歉：“家中也有小孩，身体……单薄，所以便问得细了些。”
老妈赶紧笑着表示理解。
“旅途中仓促，也没带什么好东西。”“神仙姐姐”示意猫女拿出个两尺见方、旅行便当般的原木色长条厚纸板盒，“我平时自己常做些小点心，也不值什么，希望你们喜欢。”
“这如何使得！”惊讶之下，顾宝珊本能推让。
甚至老爹也加入客气。
——东西很贵吗？顾倩倩用眼睛量纸盒体积，猜测能装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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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姐姐”走了，带着猫女，如同来时。仅留下空气中似檀非檀，隐约苦苦的香气，还有隔着盒子闻都诱人的手工“小点心”。
“累死老娘了——”顾宝珊长嘘，往后毫无形象地歪倒在枕头被褥堆中。
父女俩大小脑袋一起凑到纸盒上方。
杜旭解开系着的本色丝带，轻轻直上直下端起盒盖。
“哇！”顾倩倩惊叹。
整盒微缩繁花，有花无枝叶、簇簇团团，满眼深浅不一的各种白、粉、红。一二三四五……整整十二份。每份花簇之上，居然还都套了个有棱有角、薄如蚕翼的透明罩子。罩内鲜花亦并非静止，只要轻微震动便散碎成细密花瓣、飘飞，待平静时再次就近聚合成朵。
会动的！这哪门子点心啊？！简直直逼《哈利波特》里魔法糖果！
顾倩倩稀罕，用指尖碰碰透明罩，不敢太用力：“这是啥？”塑料？不像，有点凉凉的，不粘手。
“应该是加了冰晶的糯米纸。”杜旭猜测。
糯米纸她知道，可以吃、包糖的，冰晶啥来的？
“应当是这样拿出来。”老爹捣鼓了下，成功拎出其中一份，戴罩粉红花簇的下端居然还插根小棍，像棒棒糖。
是……要拿着舔的节奏？
“别动，不是送你（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坐起身的老妈，拍老爹手。
“我，我这不就看看嘛，又没说吃。”杜旭讪笑挠头。
“认真检查检查，如果没问题，全留着给倩倩。”顾宝珊拿过丈夫手中的那根“花”，仔细瞅瞅，也不禁感叹：“真漂亮！”
“都给我？”虽然眼馋，顾倩倩却不想吃独食：“你们也吃啊。”
“对我们没太大用，都留给你。”顾宝珊摸摸女儿脑袋：“如此将‘生机’做进吃食里的本事，外面可真打着灯笼难找。”
杜旭点头赞同：“估计天下独一份。”
这么牛？
“她是什么人呀？”顾倩倩大为好奇。
爸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对视一眼，神情略复杂。
顾宝珊：“你也认为是那位？”
杜旭：“只有那位了，要不然还能是谁？”
到底哪位？最讨厌他俩打这样的哑谜了。
“谁嘛！”顾倩倩用力摇他爹胳膊。
“说了你也不知道。”嘴上这么讲，杜旭依旧耐心给女儿解释，压低声音，仿佛怕谁偷听了去，“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大雪山圣女乌云珠。”
圣女？很厉害吗？大雪山？可这儿是沙漠……
“大雪山的圣女怎么在沙漠里？”顾倩倩也收小音量，昂脑袋问。
“因为她嫁人了。”顾宝珊。
“嫁谁？”
“嫁了夜明埠沈家养子，沈孝秀。”
——据说小时候也被拐过，长大推平了好些个虫巢的牛人？
“那个沈孝秀？”顾倩倩恍然。
“那个沈孝秀。”
“确切讲来，乌云珠没正式行婚礼，是直接卷铺盖跟沈孝秀跑了。”杜旭纠正。
私奔？顾倩倩眨巴眨巴眼睛：“其实都一样吧？”结婚，反正也就两个人的事而已。
“一样？怎么可能！”杜旭晒笑：“大雪山追杀了他俩好几千里！而且雪山圣女从来不外嫁。”
“圣女不结婚？”像基督教修女那种？
“雪山圣女嫁人，但只嫁圣子。”顾宝珊掏出数只黑色熊猫蚂蚁撒在“花”点心盒内，“大雪山圣地，每代圣女、圣子都各只得一位，成婚后称圣王、圣后。”
“沈孝秀岂不是……拐了人家未来皇后跑？”顾倩倩感叹，“哇！牛掰！”这人好像特能惹事，惹大事。顺便问她妈：“你拿蚂蚁干嘛？”
“纯黑色‘阴阳蚁’特不抗毒，沾点毒性即死，所以拿来做初步检测。”顾宝珊随口回答：“全白的正好相反。”
顾倩倩于是默默同情熊猫蚂蚁两秒，有够悲催的——要工作：当牙线、当定位活人的gps；要献身：试毒、被嚼碎吃补钙……
“圣子主死，圣女主生，”杜旭：“现在跑了圣女，听说大雪山‘雪山金莲’产量年年下降，都快绝收了。”
——从前圣女，现在在大沙漠里用生机做点心，当贤妻良母来着。
难怪说天下独一份，顾倩倩目光炯炯地盯着那盒好东西，十指交叉，舔嘴唇，嗓音带了几分撒娇：“妈~~啥时候可以尝尝？”。
“急啥，等着。”老妈想到什么：“话说，这几年大雪山是不是消停，没再找沈家麻烦了？”
“怎么可能！因为要路过，我特意留了心的。”老爹摸下巴，“夜明埠十三太保中，沈孝秀原本一枝独秀，最得宠。传闻，现在却因为乌云珠，彻底失了养父沈维欢心，变成他、沈维远房侄儿沈孝平、沈维徒弟邹波三分秋色。”
“这就是非亲生爹妈的坏处，再疼再宠也就是个表面功夫。”顾宝珊叹气：“离得那么远，真要硬碰硬，大雪山估计奈何不得地头蛇沈家。再说，乌云珠的生机术运作得当，说不定也能当个摇钱树。若亲骨肉娶这样拔尖媳妇，沈维恐怕抢着庇护还来不及，哪会嫌弃他们拖累？”
“沈维女人忒多，儿女没半个，唯一远房侄子沈孝平又太庸才。”杜旭点评：“原本都说沈孝秀天赋好，沈伟待他胜过亲生，现在看来只怕也未必。”叹，“终究遇事方能见人心。”扒拉布堆翻找：“刚才倩倩拿回来的那朵牡丹花呢？扔哪儿了？”
ps：这个糖我想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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