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云泽
傍晚时分。
历时八天的沙蛹车旅程终于终结。
顾倩倩站地上，左手举根光秃秃小棍——今天那份“神仙姐姐”牌桃花“棒棒糖”虽已啃吃干净，棍上仍残留香气，舍不得扔。
鞋尖踹踹脚下沙砾，起灰。平平稳稳没点晃动，居然不太习惯。
头顶天像被谁拿裁纸刀划过，前后均分：她站这边，万里无云，蓝到透明，太阳遥远、正缓缓下落逐渐贴近地平线；另外半边，漫天火烧云，红彤彤、金赤交辉地亮。
同一片晴空，完全两样天气。仿佛不同日期的照片，直接剪切、拼贴。
顾倩倩昂首。那半边世界，吹来润润的风撩动头发，跟干燥沙漠上横行的灼热迥异。
这，就是“天栈道”？
——“天栈道”：大陆上，自然形成的固定跨空间捷径通路。可使远至数周、数月行程的距离，缩短为一天，甚至几个时辰。
——它像纸上笔直划开的刀口，有宽有窄。宽的横向延绵十里、百里，窄的据说勉强刚够单人通行。刀口两端属于能量混乱区域，危险，常规动、植物，乃至普通妖兽、修行者都难以存活。
感觉这形容，超像科幻小说空间裂隙（当然，稳定的那种）。
听说，夜明埠之所以成为著名“飞地”，人口、势力驳杂，就是因为周边大小“天栈道”高达六处之多。她们走的这条直连西荒大漠，跨越距离并非最远。
顾宝珊弯腰抱起女儿。
再往前，本应纯是漫漫黄沙的地面，由于经年受越过“天栈道”而来的湿润风气吹拂，居然每隔不老远顽强冒出一根半根歪歪斜斜的野草，并逐步增多。远看竟像是截然两色天空下，绿色由浅至深的渐变，最终直铺过去，在辉煌火烧云下成为宽阔茂密草甸。
估计终点站的缘故，黄沙上停不止一辆沙蛹车，有长有短。车上乘客全都下来，大几百号人各自提行李、拎箱子，间中几声呼朋唤友……疏疏落落散乱分布，在宽到没边儿的荒漠背景下，显得渺小、单薄又孤寂。
顾倩倩扶着母亲肩膀，转动脑袋试图找寻熟悉面孔，可惜没成功。“神仙姐姐”、叫“雪绒”的猫女，甚至曾试图请她吃饼的那帮少年人……都在一天、半天之前的距离提早下车了。
身后传来两人争执。
“你这个样子不行，不能……”
“滚！”出言呵斥的是老爸声音。
顾倩倩回头，不远处爹扛着他们家行李三大包，身边赖皮膏药似的缀着个人。那人中年、瘦，上身一件反穿老羊皮袄，内里颜色昏暗的单衣，单裤，赤脚穿编织凉鞋。
虫巢不良人！她从穿着打扮上认出。
“他们几个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你就这么把人给灭了，这全家大小不就没着落了吗？要饿死人的咧。”不良人苦着脸，絮絮叨叨地说，边伸手做个讨要姿势：“大兄弟，多少该赔点儿吧？八百，不多要就八百……要不七百五也行……多少倒是给点儿啊！”
杜旭拧眉埋头赶路，被烦狠了，呲牙：“你是不是也找死？”
“妈。”顾倩倩出声提醒。
顾宝珊轻拍女儿背安抚，示意自己知道。
后头又吵几声，老爹像是怒了，突然抬脚踹去，背后空中隐隐呈现灰蒙色“鸿蒙死气”翻滚。
不良人以跟自己打扮完全不相符的敏捷身手，就地一滚，迅速躲开。站起身后，已完全不复先前死乞白赖的卑微讨好，脸上表情狰狞，恶狠狠吐口浓痰：“行，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除非这辈子不进大漠，甭让我们逮着……还有你女人、小崽子……”
这人，变脸神快……
老爹似乎并不意外，突然欺身向前跃起作势要踹。对方赶紧后闪躲出老远，嘴上的骂骂咧咧倒是停了。二人动作接连扬起飞沙。
杜旭背影直直站立，面向对方、左手拇指朝上做个抹脖子动作。
那人赶紧又后窜几步。
切！虚张声势，欺软怕硬。顾倩倩盯着瞅。
“杜哥……”顾宝珊犹豫。
好多人看过来。
不知道本就未打算真追，抑或被老妈及时喊住，爹踩着沙反身向母女俩走来。
“他们想干啥？”顾宝珊低声。
压着眉毛，杜旭：“要钱。要那几个拐子的赔命钱。”
凭什么？！顾倩倩立起眉毛。
——能给吗？
——绝对不能啊。此时给钱只显得软弱好欺，惹来无穷麻烦（西荒大漠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
这道理小孩都懂。
“怎么办？”顾宝珊看一眼那人。
“走，赶紧走。”杜旭颠颠背上包袱：“出沙漠再说。”
一家三口加速向前。
顾倩倩脸朝后，万里黄沙、晴空无云的背景下，不远不近六、七条沙蛹车静静趴着，车下十来个打扮类似的不良人，分得很开或站或蹲，角度、姿势各异，却全定定盯着这边。相似的表情，跟在虫巢底下被包围时目睹到的同出一辙，让人背后暗暗凉。
超级讨厌。
她搂紧老妈脖子，微微担心：“爸……我们今天能出沙漠吗？”
“能。”杜旭顿了顿：“如果不能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顾倩倩环顾，不知道是错觉，或者实在太过地广人稀？其他旅客都离开好远，自家三人周围明显留出层真空带。
别人不想跟他们走一起，怕被误会、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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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萌萌哒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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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眉，“进‘水云泽’怎么会多了个检查隘口？”顾宝珊低声。
装作不在意，杜旭暂时放下行李：“水来土掩。”兵来将挡，顺其自然。
一家三口在排队。
实际上所有沙蛹车上下来的乘客，都在排队，队伍拥簇着，前紧后松，也不拘几列，缓缓向前蠕动。
除了刻意开出的“路”，脚下沙、草各半，呼吸中隐隐能嗅到草木植被气息。空气清亮、能见度好，远远望到两三里外有石砌的高墙横亘无边——好大座城！
顾倩倩暗暗跟“飘着”时逛过的月蛮城比较，发现沙黄色泥墙（是泥墙吧？）的后者秒变大“村”。内里建筑、规划咋样不好猜，但光凭外观用料、高、长……就没法相提并论。
近处，前面三四百米的距离，“路”中央摆了几座竹扎木捆类似“拒马”或者“拦门”的东西。想想老爹曾显现出的武力值，顾倩倩猜测这些东西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途，可能类似前世“雪糕筒”路障？
检查口后站了些人，基本都随身带兵器，穿制服的三四十个，没穿的也差不多这数。
其中制服，又分三款。人数最少的，黑衣、衣襟上少量银色绣花，佩黑色額帶。剩下两款人数相近，分别是外罩件本白色麻袋一样大袍的，和灰衣灰裤短打扮的。
没在看人，而是昂头辨认路障后迎风招展的旗帜，杜旭报数：“四家。天安镖局、沈氏、金蓟门、月蛮城。”
月蛮城？黄泉镜！顾倩倩一激灵，还真是阴魂不散……
顾宝珊显然也想到同个问题，皱眉：“天安、沈家是地主，合该在。金蓟、月蛮……这么快？”这么快追来了？
“你先排着（队），我去打听打听。”杜旭往旁边挤。
对方好几十人呢，看着都不好相与，顾倩倩愁，这算不算被逮个正着？可，如果不往前……扭头看看沙蛹车、不良人，根本没退路。
过了不一会儿，老爹回来，低声对妈：“在缉盗，都要搜身。”
搜身？修仙世界、能带空间装备的地方，“身”怎么个“搜”法？
之前月蛮城便是在缉盗，那份悬赏花红更是作缉盗用的。
咬了咬牙，顾宝珊抬眼决绝：“实在不行……”
“乱想啥呢！”杜旭却打断，遥望前方：“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见棺材千万甭掉泪。再说，”几乎耳语的音量，拉长声：“发现不了——”
顾宝珊凝眉，不再言语。
“来，过过手，我抱丫……儿子！”杜旭接过顾倩倩。
许是联想起沙蛹车上的口误，“再说错仔细你的皮！”顾宝珊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狠狠威胁。
杜旭装傻，只是笑。
真的不会被发现吗？顾倩倩忧心忡忡，又不好细问。
虽然尚不至于沙丁鱼罐头式拥挤，但周围人排队离得都挺近。
老爹故作开朗哄娃式闲聊下，她逐渐知道，旗帜上名号招展的四家：
——没制服的，是本地望族沈氏子弟。
——最威风、人最少、穿全黑的，属于金蓟门，某顶着帮派名头的世家。据说祖上曾隶属某国六扇门，改朝换代后转而为花红奔命、干类似“佣兵+捕快”的行当，不拘某地，行踪遍布天下。
——本白色外袍的，来自大漠月蛮城（正闹“埋儿煞”那）。
——灰衣灰裤的，为沙蛹车沿线天安镖局。
“沈家……沈孝秀在？”顾倩倩目光搜索。
“没看到。”杜旭。
小小失望，“沈家十三太保……”顾倩倩突然想到：“太保为什么总十三个？”而不是十一或者十七？十六太保也挺顺口呀。
——就像老式武侠小说，家中老娘总是八十，不能八十一，更不能七十九？
“估计……因为吉利？”她爹。
“吉利？”十三很吉利？
杜旭：“十三、九都是至阳之数，图个口彩好兆头。就像‘八’属于生发之数，商人喜欢。”至阳之数，历来欲称孤道寡“跃龙门”的王、霸们偏爱。沈维……嗯，心满大。
瞄检查口那边，他：“其实，所谓十三太保也是有水分的，里头就两个半硬茬。”
“哪两个半？”顾倩倩好奇。
“沈孝秀算一个，他养父新收的弟子邹涛算半个，还有个路一川，卜师。”杜旭评论。
“卜师？”算命的？沈孝秀是剑修，顾倩倩知道。
杜旭：“卜师很少见，挺邪门，要么百无一用、满口胡言，要么难缠得要死。”即便黄泉镜在小红棺里，小红棺在夹层空间，眼下最不希望碰到能掐会算的找东西高手。
ps：奇怪了，为啥申请的短信完全没有回复？星期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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