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死后哀荣

　　“他叫方小五，本宫第一次见他是在一月之前，那时东直门告破，贼军突入内城，本宫带领亲卫营正面迎敌，那时，他便在本宫身旁，直面成千上万的贼军冲锋，本宫问他怕不怕，他说：‘怕，但不能退。’本宫又问他为何不能退，他说身后是大明的百姓，他若退了，谁来保护大明的百姓。”

　　没有扩音的工具，朱光明也不奢望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话，不过他也准备了一些手段，那就是让侍从室的人将他的讲话内容逐字誊抄，然后快速的分发到靠后的人群之中，找一些识字的人向四周百姓宣读。

　　“他叫陈华，很腼腆的一个小伙子，平时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对待偶尔着急了还会脸红，闯贼夜袭那晚，他与千余袍泽共同守卫齐化门，挡住了上万贼军的猛攻，战后本宫颁发犒赏，他一文钱都没留，尽数赠给了大战中阵亡的袍泽家属。”

　　“他叫李磊，是个马大哈，老爱丢三落四，训练时没少挨上官责罚，但在战场上却从未出过疏漏……”

　　“他叫王水根……”

　　“他叫……”

　　朱光明沿着长长的街道走过去，每经过一具棺椁都会停下脚步，对众人诉说躺在棺中阵亡士卒的往昔事迹。

　　一百一十二具棺椁，朱光明驻足了一百一十二次，他的眼神柔和，语气平淡，遣词造句也没什么修饰，就那样的平铺直叙，但在那朴实无华的言语之中，人们似乎看到了一个个普通的身影。

　　“他们与在场的诸位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但为了京师百姓，为了大明江山，为了我朱家皇朝，他们舍弃了宝贵的生命。”朱光明噙着泪花的双眼扫过全场，许多人听到他的话都心生感触，纷纷擦拭着眼角。

　　“太子爷说的不错，若不是这些军爷拼命，恐怕闯贼早就攻入内城了，要是那样，咱们都得被祸害。”一位身着绸衫的商贾说道。

　　“听说外城被祸害得不轻，每日都有不少人家被害得家破人亡。”

　　“可不是，还有许多年轻女子被折磨致死，有些不堪受辱的，直接投了玉河，至今都还未被捞起来。”有人接口说道。

　　“真是作孽，枉我还听说那闯王是个什么英名之主，竟全是骗人的。”一个中年汉子摇头叹息。

　　“老哥慎言。”

　　有个胆小的书生急忙提醒了一句，众人只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停下议论，只是将话题又转回到了牺牲的士卒身上，当宣读祭文的老秀才看到那白纸之上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引得四周百姓纷纷侧目。

　　“老先生如何不读了？”

　　老秀才将白纸拿得远了一些，仔细辨认了半晌，才确认没有看错，喃喃说道：“这上头写的是水根那孩子。”

　　四周围着的，大都是街坊邻里，听到老秀才的话，当即有人惊声问道：“住胡同口老王头家里的那小子？”

　　“可不就是那小伙子。”老秀才满脸可惜。

　　“哟，那可真是造了孽了，”一个大婶拍腿说道，“老王头就这么个小子，人就这么没了，他老胳膊老腿的，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咯。”

　　“他家不还有个闺女么，那小模样俊的，听说连静街虎都垂涎三分。”

　　“好人家的姑娘谁会瞧得上那种人。”大婶白了搭话的那人一眼，随后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担忧，说道：“水根那孩子这一走不要紧，老王头家里可就没了撑门面的人，万一那静街虎欺负上门，那爷俩的日子可就苦了。”

　　“谁说不是，要我说，还是那老话说的对，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人群中的议论只在小范围的传播，并未传得太远，毕竟这样的事迹不多，绝大多数围观的人们还沉寂在悲伤之中，就连城楼上的崇祯也被朱光明的一番话和那股悲戚的情绪所感染，眼眶竟一阵发红。

　　“都是些好汉子。”崇祯感慨道，“这些阵亡的士卒需得好好抚恤才是。”

　　“皇爷说的是，”王承恩也抹了把眼泪，“想必太子爷定有安排。”

　　崇祯轻轻蹙眉，当即便从那股悲壮的情绪之中走了出来，冷冷望向城下的朱光明，侧耳倾听着那远远传来的声音。

　　“人总是会死的，谁也不能例外。”朱光明提高了音量，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尤其是里圈的群众纷纷望向了这边，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他的话，“有的人死得默默无闻，有的人死得轰轰烈烈，而他们，为京师百姓而死，为大明而死，死得壮烈，死得光荣，死得伟大，他们是我国家之擎天之柱，是我大明之英雄男儿，只要天地一日不灭，英灵必永垂不朽。”

　　朱光明话音落下，默默退回正阳门城楼之中，与一队庄重无比的步卒错身而过，恰在此时，朱纯臣站了出来，宣布了下一项祭奠仪式，由那两百余名战士，为他们的袍泽盖上日月龙旗。

　　这面旗帜是朱光明亲自设计的，旗帜底色为青色，正中则是红日与黄月的重叠，四周环绕一团五爪金龙，起初这面旗帜刚刚制作出来之时，东宫三司几乎人人反对，毕竟在这个时代，龙的图案只有天子一人能用，但朱光明却力排众议，以抚军太子的名义强行下令，内务司也不得不照办。

　　日月龙旗一出，全场哗然，反倒是站在城楼上的崇祯眼中透出了几分欣赏之色，李自成攻破京师让他看透了许多东西，也让他对军权产生了一种无比迫切的渴望，太子此举虽有逾制之嫌，却也为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参考方向，区区一面旗帜，不仅能够收买了人心，还将那只军队打上皇家的烙印，一举两得。

　　就在崇祯沉思之时，朱纯臣宣布葬礼结束，棋盘街中的棺椁被抬回了正阳门城楼，停放在校场中的灵棚之内，只不过棋盘街四周的士卒仍在岗位上值守，并未就此散去，引得人们又是遐想万分。

　　“奉，抚军太子令旨，牺牲将士于正阳门瓮城停灵三日，京中文武勋贵，不论爵位品级，皆于未时前往祭拜，不得有误。”

　　“奉，抚军太子令旨，于西山设英烈陵园，三日后于英烈陵园为牺牲将士下葬，另着顺天府发动民夫，于英烈陵园旁建造英烈祠，令礼部派遣官员四时祭祀。”

　　“奉，抚军太子令旨，军务司特设英烈属抚慰处，专司英烈属事务，特授便宜行事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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