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国葬
崇祯十七年四月十七，正阳门城楼之下人声鼎沸，一墙之隔的内外两侧，皆是人山人海，尤其是外城的玉河之畔，密密麻麻的百姓俯首叩拜，争先恐后地朝着城门楼上那位年仅十六岁太子表达着他们的钦佩与拥护之情。
而此时的内城之中，瓮城城门亦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百姓聚在一起，有人面色焦急，有人脸上带着期盼，还有人神情惴惴不安，他们多半是因为有亲人陷落外城，尚不知是生死，既是欢喜，又难免担心听到不好的消息。
但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而其中尤以亲卫营那些新兵家属为甚，此战大获全胜，照着太子那大方得吓人的性子，还不知道会赏下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光是想想就让人忍不住心潮澎湃。
然而，就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有一块区域却被顺天府差役强行隔开，那是内阁首辅魏藻德率领的满朝文武，正翘首以盼太子的接见，谁也不知道这一战之后，太子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但提前来抱一下佛脚，总归不会错到哪里去。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沸腾的人群仿佛被人浇了一瓢凉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也在这一刻纷纷望向正缓缓打开的正阳门瓮城城门。
当先从门洞之中走出的，是一队妆容肃穆的步卒，他们迈着整齐的步子缓步而出，也不管面前的是官是民，统统驱离了主路，只是他们的态度并不像以往那般蛮横。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一位站在魏藻德身旁的文官语中带着疑惑，他原本因为被士卒驱赶而恼怒不已，此时却也平息了心情，看着那些士卒将整个棋盘街清理一空。
“莫不是玄武门旧事重演？”另一位官员小声说道。
其实不止是这位官员，就连许多百姓都在猜测，太子是不是要发动兵变，毕竟紧邻棋盘街的，便是直通皇城的承天门。
而此时，崇祯与一干内侍正站在承天门城楼上俯瞰着这一切，顿时如临大敌一般。
“皇爷，此地不宜久留，还请速速起驾。”王承恩也顾不上其他，将崇祯刚刚交与他的黄绢往怀里一塞，便匆忙想要令人护送崇祯离开承天门。
“朕不走，”崇祯摇头说道，“闯贼来时，带着千军万马，朕情愿一死也没有离开紫禁城，此刻，也绝不会离开此地。”
王承恩摊上了这么一个性子偏激的主子，心中有苦难言，早先崇祯给他的黄绢上，便是册封亲卫营各级将官的旨意，说得好听是替太子酬功，但任凭是谁都看得出，那分明是借着犒赏的名义架空太子，若是旨意真的颁布下去，太子还不当场炸毛，要知道那位小爷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朱光明的下一步动作，就连方才还在哭喊的孩童也都闭上了嘴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垫脚张望的人群，他顺着大人们的目光，看向静悄悄的瓮城门洞，忽然，他看见一队手执白幡的士卒齐步而出，紧跟着的，则是一口口八人台的棺椁。
“太，太子？”魏藻德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再三观瞧，才确认第一口棺材的抬棺之人竟是朱光明，顿时失去了往日的稳重，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棺中之人是谁，竟当得太子亲自为其抬棺？”
“便是亲王国公也当不得如此礼遇吧。”
“想必是立下不世之功，才得这般哀荣。”
“纵使天大的功劳，也当不得太子这般重礼，毕竟于制不合。”
此话一出，议论纷纷的朝臣们忽然全都转向了那说话的官员，看傻子一样地看向那人，乾清宫外那一幕仍旧历历在目，谁会没事跟太子讲祖制，嫌自己活得够了么。
那官员说完，也自知失言，深恐被人告发，悄然挤进了百姓人群之中，朝臣们的注意力也恰在此时重新汇聚到了棋盘街上，此时的棋盘街已经摆满了整整齐齐的百多口没有盖棺的棺木。
一身朝服的朱纯臣走到承天门下，先是对城楼上的崇祯拜了几拜，才转身面向满城百姓，朗声说道：“奉抚军太子殿下令旨，今日在此为我亲卫营殉国将士举办葬礼，凡大明之官员百姓，皆应肃穆观礼。”
朱纯臣话音落下，情报处的情报员、外务司的民壮、顺天府的官差，堂而皇之地分散到了四周围观的人群之中。
这场典礼并非是朱光明心血来潮，早在亲卫营扩编之时，他就在思考要如何才能凝聚军心，光凭大把大把的撒银子，不断提高亲卫营的待遇，固然能够收拢到一些人心，精神层面上却始终有所欠缺，他没办法从根本上扭转这个时代的人们对军人的固有看法，只能通过这场仪式来感染每一名亲卫。
“请阵亡将士家属。”
朱纯臣在此次葬礼中扮演的是主持人的角色，他的话音落下，那上百名阵亡亲卫的家属便在亲卫营各级将官的陪同下缓步而出，走到各自亲人的棺椁旁边停下，这些人早一步得到通知，脸上尽是哀痛之色。
自古以来，国人不重生而重死，却从未听闻哪朝哪代专为战死的士卒举办过如此隆重的葬礼，朱光明的安排，正是应了“备极哀荣”，使得那些亲属在悲痛之余，心中也有了几分慰藉，倒是没人在典礼之上嚎啕大哭。
“第一项，全体默哀，向阵亡将士致敬。”
朱纯臣闭目低头，在场所有人，便是不为沉重的氛围所感染，也被混迹在人群中的情报员与官差们出言提醒，纷纷有样学样。
“第二项，请太子殿下为阵亡将士致悼词。”
朱光明换上了彰显太子身份的冕服，不少眼尖的百姓都认出他是头一个抬棺出来的人，相比官员们之间的小声议论，百姓们更是哗然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压都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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