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复仇的种子

江南五月，池中荷花叠叠盛开，远处石桥上的女子轻摇着纱扇。一席芍色纱衣若有若无的覆在身上，恰到好处的遮盖着她窈窕的身段。

        “三姨娘，一切安排妥当。”身旁名叫流苏的婢女欠了欠身子。

        女子轻轻一笑，道“动手吧，别落下把柄，”她扶了扶头上的银钗，踱着步往院中走去。

        “云靖雯，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明德将军府，娴静苑。

        “小娘！”一个小姑娘半跪在床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流着。“小娘，你等着我，我去给你找郎中。”说着就起身往外奔去。

        床上的女子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将她扯回身边说道，“沁儿，回来！”。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嘴边流着鲜血，全然不见往日的从容与端庄。

        “沁儿，你别去了，没用的。既然有人要害娘，又怎么会让郎中来？娘的时间不多了，让娘再看看你。”女子的眼眸写满了留恋和不舍，她轻轻地抚着面前刚过十岁的女儿的脸庞。沁儿和她长得极为相似，尤其是那一双杏眼。

        “可是小娘，你上午还好好的啊，怎么用完午饭之后就变成这样了？难道难道是三姨娘动手了？”

        对啊，怎么用完饭就变成这样了呢？即使云静雯知道自己无多时日，庇护不了沁儿多长时间，但她没有料到隔壁院子那位三姨娘这么快就动手。

        要怪就怪云静雯在这时有了身孕，三姨娘林霜儿忌惮云静雯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如果那是个能建功立业的小公子，是个能让云静雯和江怜沁傍身的小公子，那她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甚至连她的两个孩子也会受到牵连。她便在云静雯怀胎五月的时候令人在饮食里动了手脚，她没有给云静雯留下任何余地，只是让云静雯流掉孩子是不够的，倒不如直接让她一尸两命

        想到这，云静雯无奈地笑了笑。她一生无欲无求，从未挣抢过什么，就连后宅女人最看重的主君的宠爱也从未放在心上如此想来，终究是她错了，没有主君宠爱的后宅女人比草还低贱，就连林霜儿那样的贱人都能去踩上一脚。

        “沁儿，娘恐怕不能陪你扎风筝了。你听娘的话，今后娘走了，你不能自己住在娴静苑里，这院子没人能护住你。你去祖母房中养着，祖母能护你。”云静雯撑着最后一口气，严肃地望着江怜沁，她想让她唯一的女儿活下去。

        “呜……娘，我听娘的话。我明日就去祖母房中。”江怜沁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看着生母危在旦夕，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她恨自己的无能，更恨林霜儿，恨林霜儿如此歹毒，不放过母亲，更不放过她尚未出生的手足血亲。

        “好沁儿，沁儿乖，”她不甘心地张了张嘴，“沁儿以后长大了，帮娘报仇好不好？”她像是在安慰江怜沁，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其实她知道一个没有父亲宠爱的庶女根本没有能力为母亲报仇，但她相信她的沁儿，相信她的沁儿终有一日能变得强大，能帮自己洗刷冤屈。

        片刻，紧紧握着江怜沁的那只手慢慢地松开了，如没有生命的枯枝一般落在榻上，她的脸上挂着凄惨的笑。

        “沁儿，娘走了。”

        云静雯死了，连同她腹中的孩儿，被三姨娘害死了。

        秋日随落叶飘到了南涧城。

        城中百姓近日又多了一件趣闻，说是在五月的时候，明德将军江启政的二姨娘云静雯死了，是下人们在饮食里动了手脚，在食中掺了鹤顶红。幸而二姨娘云静雯的小女儿江怜沁早饭吃得太多，没有吃午饭才躲过一劫。南涧城中的百姓都说云静雯福薄，好不容易做了将军的妾室，还没享受几年呢，就驾鹤西去了，只剩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独自在后宅里讨生活。

        “你懂个屁，那小姑娘再可怜也比你强。人家那小女儿可是养在太后侄女嘉诚郡主身边，嘉诚郡主知道吗？”

        “嘉诚郡主？可是皇上亲封的那位？听说当今圣上登基之前，那位嘉诚郡主可是暗中替皇上做了不少事。”

        “嘘，这种话你也敢说出来，天水城里有多少皇帝的耳目，要是被听了去你就等着砍头吧。”

        “我可没瞎说”

        “那小姑娘养在嘉诚郡主身边可比养在什么小娘身边强多了。”

        秋风渐起，不似夏风那般炎热，却多出了一些萧索。将军府福安堂中，冯老太太坐在里屋，望着桌上正在抄录佛经的江怜沁，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酸楚。

        小小年纪生母就死于后院女人的算计之下，又要独自一人在这深宅后院里活下去，谈何容易。

        “沉檀，送二小姐回偏房歇着吧。”

        江怜沁顿了顿，起身给冯老太太行了个礼，道“沁儿在为云小娘抄录佛经，给小娘祈福。”

        女孩的脸不似之前那般圆润，反而变得消瘦了许多。她本就身形纤弱，外面穿着厚重的衣裳越发显得摇摇欲坠。只是行了个礼，就似乎要倒下了似的。

        闻言，冯老太太唤江怜沁到自己身旁来坐，“你倒是个好孩子，可惜投错了胎”江怜沁垂了垂眼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

        “罢了，沁儿，难为你一片孝心。你且在我房中安心住着，在福安堂还没人动得了你，纵使那林小娘手再长，也伸不到我老太太的房里！”

        江怜沁笑了笑，轻依在祖母身旁，道“沁儿就在这，沁儿哪也不去。”

        江怜沁没想到在这冰冷的后院里还有这样的温暖，虽不似正午的阳光那般张扬，却如此铿锵有力，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

        后来移植到温室的花儿往往会忘记之前风暴的摧残。但江怜沁却从未忘却，从未忘却她的仇恨。

        她要复仇，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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