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五章：半妖之心
黄衣少女被侍女们半托半抱架出了屋，一转角便再也看不见了身影。
男人转身看来，清隽的五官此时却是阴郁非常，餍足的笑意蕴满了令人发冷的恶意。
沐落依心头一颤，力气又散了几分，靠地凌月更紧了些。
“半妖……”
天魔嘲弄地出声，凌月捏紧无名，紧紧看去、不敢松懈。
“慈云山腹时，本座原想将你一同带走，奈何当时有两人实力不明，本座也就暂时放你一回。如今你自投罗网，倒省了本座不小的力气。”
魔宫外突然响起猛烈的兽吼，像是难以忍受痛苦的厉声嚎叫。天魔默默看去一眼，回看时缓声道：“看在你让本座这么省力的份上，本座就让你少些痛苦吧……”
男人踏着悠闲的步子上前，缓慢的行动带来了沉重的压迫。
凌月咬牙，克制着不往后退去——这个人……似乎暂时将注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想起虚微子的所为，凌月沉声道：“你想……用我练丹？”
“哦……看来慈云也打过你的主意啊。”冷声一度弯转，天魔嗤笑道，“可惜啊可惜，他将本座镇于伏魔碑下日日折磨，本座又岂会轻易告诉他，其实像你这样灵资上等的半妖……掏心而吞！才是上上之举。”
背脊陡然一凉，看着天魔活动起指头，凌月缓声道：“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魔丹之说了？”她的脑里已然有些空了，只能随意找些话题拖延时间。
“魔丹自然是必要的。”天魔道，“不过只需用你的肉身与精魂便能练成，心头精血倒是不大重要，反而若是活剐生服，其中戾气更助魔功……半妖，你可知本座所修魔功为何如此霸道？”
凌月对天魔所言并无兴趣，但也不会去打断他的言语。
天魔展臂，口里道：“当年天地灵气充沛，修仙也是困难重重。本座好不容易位列散仙，却依旧被人踩于脚底。本座道心不定，竟是一夜由仙堕魔……初时本座还惶恐被人察觉，不想那些蠢货竟然没有半点怀疑，本座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界限也不过是一念之差。本座心内成魔，却披着上仙的外衣……即使作恶多端，也无人怀疑本座。”
语气趋于高亢，神色亦是疯狂了许多。天魔缓缓接近二人，俯下视线道：“只是仙衣虽好，却不能满足本座的内心——本座要的、是臣服颤栗！本座、要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可惜这世界总有些规则，修了魔，本座便再也无法接触仙界的功法，还要被仙族牵制。本座怎会容忍如此情况……半妖，就是最好的选择。”
“半妖啊……”天魔探出手，欲往凌月面颊上抚去，“天理不容的半妖如何会存在，不过是活着的上等药材罢了——人灵始为正，妖灵多为邪，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半妖、更完美融合正邪灵气的药材了……”
细长不似常人的指尖慢慢靠近，凌月只觉阴冷的腐气蔓入鼻端。一阵恶心骤然翻起，袖中转动，便想挥剑斩去。
怀中的身体猛然一动！
粉色的衣袖快速进入视线，狠狠地打在了天魔的臂上！
“你！”沐落依冷声道，“不许碰月姐姐！”
“依儿……”
手臂被打开，沐落依也瞬间失了力气，身子堪堪下坠。
凌月赶紧退后半步，将她扶坐在地。
臂弯里的少女浑身微颤，抬眼看时却不见害怕的表情。青稚的面上盛满怒意，一对儿杏眼瞪视着上方。
心口微暖、亦是主意一定。凌月将沐落依扶坐好，翩然起身。
衣裙转动，将粉衣少女藏在自己身后。无名抬起，直指天魔心脏！
眉目柔成了极美的弧度，凌月浅浅道：“我并不觉得我会死在这，毕竟外面的东西，魔尊也快解决了。”
一直缠绵耳畔的动静确实小了不少，只要撑过这片刻，自然能等到魔尊进来。她只需留心趁机带依儿逃离，其他的便交给那人好了。
虽说有些冒险，但也不是不可能。凌月气势全开，无名因凛冽的妖气霎时清冷，无光自有影，冰寒非常。
天魔似是留心听了听宫外的动静，径直笑了笑：“不错……那个所谓的魔界之尊，本座也想好好会会。确实没有什么时间了……”
天魔双眸一狠！凌月亦是随之一颤。天魔扯唇笑道：“所以，本座不得不先将你的心脏取出。虽说新鲜的尸体炼丹才好，可惜这里的低等妖魔看不住你，你可莫怪本座心狠了。”
凌月心头大骇！天月七诀立时使出！
天魔负手而立，轻声讽意，强大的魔气直面压去！
看似迅捷刁钻的剑意瞬间停止！凌月僵在原地，无名再无半点突破。魔气包裹，压制着身体的动作，便是呼吸也困难了几分。
丹田疯狂运气，依然毫无灵力转动。惊恐之间，冰冷的五指挑起下颔，森冷的双眸睨视而来。
“半妖，本座没什么时间跟你耗了。”天魔说罢，另一手缓缓朝着心口而去。
凌月瞠目，心头忽而隐约有异感跳动！
火之灵？！
不……不能放它出来……凌月猛然一愣，停下了下意识间的克制——若是不放它出来，只怕片刻后，她就横尸于此了……
不！即使要被它焚尽，也要带上这个令人厌恶的天魔！
“天魔大人！”
突入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天魔的动作，也阻止了凌月眸中的火焰。
下颔被松开，天魔转身，门后的身影慢慢上前几步。
血迹自那人指尖滴了一路，毫无棱角的面上疲惫且阴郁。他缓缓走来，冷漠的眼神从凌月面色一扫而过。
血魔！凌月眼前一黑，耳畔轰然阵阵！
“歧？”天魔打量一番，笑道，“你还活着？”
血魔冷声道：“天魔大人是想属下死？”
天魔道：“怎么会？本座可不想此时无人可用……白夜呢？”
“属下不清楚。”血魔似是再无力强撑，缓缓盘坐在地，“属下也是强撑着才能返回，不过既然宫外有人，想必……”
天魔默了默，忽而看了看凌月，道：“也罢，本座看你伤重，就歇着吧……你能看住这半妖？”半妖之心与服用魔丹的时间越近越好，然而外面那人显然不容小觑。只怕这一战下来，他并无再多精力炼制魔丹，此时匆忙吃掉的半妖之心亦是多半浪费了。
最好还是留着她以后再用。血魔虽是贪心功法，但不知具体，他向来是识时务之辈，必定懂得如何取舍。
血魔微愣，抬眼再次打量了一番，忽而冷声笑道：“属下只是力竭，还不至于连个半妖都看不住。”
天魔乜一眼他指下止不住的血迹，无声讽笑：“那便交给你了。”缓缓转身时，魔气霎时收回。
无名瞬间变回腕上的细丝，月白衣裳翩然而落，颓然跪坐。千丝滑坠，遮住了少女的容颜。
一众侍女鱼贯而入，扶起沐落依，在她身侧簇拥。
天魔再无言语，抬脚走出门去。
侍女们紧随其后，沐落依艰难地回眸，干涩着嗓音道：“月……月姐姐……”
盘坐在地的血魔发恨地看着一众身影远去，直到魔气全无时才放松了神情。
缓缓回眸，看不见她清丽的颜色。不复往常的灵动，纤细的身子竟是那般单薄瘦弱。
心口忽然钝痛，一时竟是忘记了想要斥责的语句。他僵愣了片刻，这才缓缓起身靠近了她。
思绪烦乱，竟是忘记了扯掉伪装。
蹲在她身前，抬手想拨开眼前青丝，仔细看看她的眸，却在触碰之时微微顿住——
一滴清亮的水光滴落，洇进了裙裳里。
无声无息，却让他心头猛震！
他的手僵在半空，深深夜眸中似是蕴起别样颜色。静默片刻，他终是轻轻抚上她的脑侧，低声唤道：“月……”
“凌华！”
少女忽而呼喊出声，猛地扑进了他怀中！
双臂紧紧缠住他的腰，凌月将自己埋进在他的心前，不顾一切地哭泣着：“凌华！凌华，凌华……”
他怎能这样坏心，让她以为他已离她而去？他难道不知，当她这般误会时，她的心有多痛？！
痛的已忘记了一切，痛的已失去了所有。
她只想立时随他而去，鬼魅也罢、残魂也罢……她想去寻他，不论以任何的姿态。只要能在他身旁，只要能与他相守……
原来他在她的心里早已不是什么“亲人”，她想要的……是更多的、更多的……
他的怀中还是那般温软，哭泣之时竟是渐起恼意。
凌月恨不得张口咬去，却觉身体一暖，是他无比温柔的动作。心口一软，终是不忍弄痛了他，哭泣慢慢化作呜咽，再次紧了紧双臂。
“月……”他将怀里的人儿圈起，大掌在她脑后轻抚。她虽哭地厉害，他却是起了一丝别样喜悦——原来不仅是他牵挂着她，她也不曾将他遗忘过……
凌月缓缓哭够了，睁眼看着这人的衣裳，嫌弃道：“丑。”
凌华一怔，眸中竟是笑意连连。
伸手一抚，血魔的伪装立时消散，羽眉巍山，水墨姿颜，浅浅桃瓣飞扬眼角，荡尽了一室幽暗。
纵使这无双姿容凌月还未能看见，只眼底的一片素衣白襟、已然令她心情雀跃了。
满足地将眼泪蹭在了他的衣上，凌月忽而起身，打量着他的周身：“你受伤了？”那满地滴落的鲜血，可不像是假的。
一眼扫过，素白的衣裳还是那般完好。凌月心中安稳，听着那人淡然道：“我没事，这本也是钩蛇的血。”神农鼎的炉火焚烧了钩蛇，留些血液自然没问题。若非它的血，只怕也难瞒过天魔。
凌月点头，抬眼看着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忽而面上微红，慌忙道：“对、对了，依儿！”
她的小脸本是哭花的，这时一红更是滑稽，看进眼里却是可爱非常。凌华眸光幽暗，起身道：“走吧，外面总比这里好，不怕冲突起来误伤了你。”
“我……我才不会被误伤！”凌月狡辩道，看着那人伸来的手，默默将手递了过去。
凌华轻巧将她带起，低声道：“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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