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喜欢
雪快停的那个午后，上官离有幸去了阴阳寮喝茶。
行进的周边阴瘴缠络，道路幽静逼仄，偶有参天枯木上缠绕着一两只竹叶青，虎视眈眈地吐着信子，一双辛毒可怖的眸子充斥着膨胀开来的冷色。
上官离跟着神使，心里直发憷。
“上官仙师，您稍坐。”神使毕恭毕敬地引她去了偏厅。
上官离微微颔首，不知为何神使忽然引她来这偏厅坐，心中又是好奇又是不安。
裴宿的偏厅装扮的倒是有些与众不同，上官离刚踏进来，就感受到一丝不同外面的温煦。小小的一方空间，光是灯盏都比正堂多了好几倍，阴雪的天气，照得跟大晴天似的。
上官离摸不清裴宿的意思，不过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四处飘逸。
神使站在她身后，却仿佛在前面安了个眼似的：“还请您坐好，不要东张西望。”
上官离吓了一跳，刚想回头，却蓦然听见门外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这么急？”
裴宿抬步走进来，深紫色的衣襆随着步伐摇摆。
上官离压下心中的不安，淡淡道：“大神官。”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裴宿落座，一双钩子似的眼睛直直盯住了她，“不愿来裴某这儿？”
“不敢，哪里敢。”上官离冷笑了一下，“这里很好。”
裴宿扬了扬眉：“那就别走了？”
上官离眉毛鼻子嘴巴差点皱在一块：“不敢脏了大神官的地界。”
裴宿撇过眼，话锋一转道：“不好奇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上官离抬眼，眼中有疑问。
裴宿接到她探究的目光，笑了一下道：“这间屋子，以后就给裴某的夫人住。”
？
这裴宿，是真的有心要娶江格鱼啊。不是，就为了个定国侯府，不至于这么断送自己的姻亲吧？
还是说，哪怕是自己的姻缘，也只不过是他在政坛叱咤的一种可以随意利用手段。
上官离想了想，谨慎道：“略有耳闻。”
裴宿执起桌上的茶盏，拿盖子压了压浮沫，漫不经心地问道：“哦？你听说什么了？”
上官离表情淡淡的：“听说您向长乐郡主提了亲。”
裴宿点了点头：“不错。”
上官离迟疑了一下：“您……”
裴宿微微一笑，唇边沾染了些罕见的温和意味：“裴某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上官离露出个不解的表情。
裴宿道：“裴某希望你可以阻止那位世子殿下，让他别掺和裴某的婚事。”
“你什么意思？”
“戚行野，”裴宿放下茶盏，声音有些冷，神情阴恻恻的：“他不可以娶郡主。”
不可以娶郡主？哈哈哈，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把江格鱼，一个不谙俗事的姑娘平白献祭给这污糟的朝廷纷争？
饶是戚行野兄妹二人得罪她的次数不少，但裴宿这番话，却是把上官离听笑了：“不可以？为什么？”
裴宿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一瞬。上官离莫名觉得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仿佛汇了一汪深海，有什么东西深深堕落，久久不醒。
“我很喜欢她。”裴宿忽然道，眼底有很重的阴翳。
“所以她不可以嫁给别人。”
他用一种很是轻佻却又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出了这句石破惊天的话。
上官离下巴都差点被震惊地掉下来：？？！！
什么？
但一番思绪挣扎后，上官离就猛得反应了过来，神色不佳：“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你这番可笑的话。”
“别人相信与否，同裴某有什么关系？”裴宿瞳色暗沉，眼波流转，深处掩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病态兴奋：“只怪她太美了。美得让我神魂颠倒。”
“不是吗？”裴宿阴晴不定的神色又一瞬掺进了一丝阴狠，微微咬着牙：“戚行野，他算什么东西。”
他心头涌上一阵浓烈的不甘，语调都鲜见地扭曲了：“你说对不对？”
上官离小心翼翼地体察着他的眼色，一阵心惊。
“对不对？”裴宿追问。
上官离吞咽了一下：“你……真的喜欢……”
“裴某何必骗你。”裴宿抿了口茶，又恢复了那抹淡淡的模样，莞尔道：“郡主不一定要嫁给我。”
“但如果，她嫁给了别人……”裴宿两指摩挲了一下，忽然噙着笑凑到她的跟前，语焉难掩那股子烂进骨髓的偏执：“那个娶了她的男人一定会死。而你——”
他点了点她的肩：“也会死。”
？？？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听懂了吗？”裴宿挑了挑眉。
好汉不吃眼前亏，上官离连忙顺从地点了点头。
一绺白发垂到脸畔，裴宿满意地咧开嘴：“很好。”
男人一直明白，只要江格鱼不嫁给别人，他早晚有机会。早晚……也不对。
他轻声笑了一下。就算她嫁给了别人，他也可以：“早晚，抢过来。”
上官离看着裴宿那一脸从未显露过半分的浓烈却又病态的情感，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震碎了。
不日雪后初霁，碧空万里。
听说在城外练兵的戚行野今日会回府。
上官离一大早就收拾好，准备趁着今日例行驱邪除祟的日子顺道去吃吃瓜。
毕竟长乐郡主江格鱼和大神官裴宿这件事在金陵城中沸沸扬扬地传了这么些天，上官离也想看看戚行野回来后是个什么表情。
况且……虽然很毁三观，但她也非常想知道江格鱼身上有什么独特的美丽，能把裴宿迷得“神魂颠倒”——这个词从裴宿口中说出来，真的十分的怪异。
江格鱼今天果不其然，也在定国侯府。据说是来陪侯夫人说话的，可是不知为何没待在侯夫人房里，反倒莫名其妙地跟她碰上了。
“见过郡主。”
上官离微微抬起脸去瞧江格鱼。
她今日穿了身嫩粉色的金边褶裙，发上饰着一朵青莲抽丝金步遥，额前垂下一方抹额，确实显得清灵可人。
……如果忽略她那张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娇蛮表情。
裴宿居然好这口？
江格鱼对上官离的不喜表现的十分明显：“又是你。”
上官离毕竟皇命在身：“我来侯府履职。”
“履职？”江格鱼抱着胳膊冷眼瞧她：“履哪门子的职，不过就是贴两个破符咒罢了，哄谁呢？”
上官离额上青筋跳了跳。
这长乐郡主，真是脑子小小，说话吊吊。
“你怎么不说话？”江格鱼狐疑地低下头去看上官离的表情，“你平身。”
上官离直起身，微笑道：“郡主，我就不打扰了。”
“站住！”江格鱼一声叫住了抬脚欲行的上官离。
上官离微微仰起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哪天来不好，偏要今天来。”江格鱼几步踱到上官离跟前，抬高了下巴：“是不是因为？”
上官离想也不想地就否认：“不是！”
“本郡主还没说呢！你着急否认个什么劲儿！”江格鱼一跺脚，“我看你就是心虚！知道今天表哥要回来，才特意挑了今天进府，是不是？”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绝对不是江格鱼想的那样，她不过就是想来看看戚行野的笑话罢了……
等等。
上官离脑子忽然转回个弯来，她抬眸看着江格鱼生动的一张小脸，猛然想起裴宿的威胁——阻止江格鱼嫁给戚行野。
虽然很清楚江格鱼爱慕戚行野，但戚行野此人花名在外，好酒好玩，爱慕他的名门女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曾见过他给过谁什么笑脸？
这世子无意娶妻不说，看似对这长乐郡主似乎也并没有那个意思。除非他迟钝到看不出江格鱼对他的心意，否则绝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有一说一，上官离真觉得江格鱼不适合戚行野这种侯位继承者，她这个人太天真太单纯，本就不应该搅进金陵这摊浑水里来。
她如果大方承认了，就叫这个长乐郡主误会她和戚行野的关系，是不是就……
想到这儿，上官离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进去，她对上江格鱼满是敌意的目光，眼珠子转了一下：“啊，对！”
“没错！”上官离竖起个大拇指，“郡主甚是聪慧，我就是为了世子殿下来的，我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这话太扎嘴，说得她良心都在疼，一阵接一阵地恶寒。
“你！”江格鱼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承认了，错愕间胸中又冒出一阵无名火，“你怎么敢！”
“我有何不敢？”上官离无辜地耸了耸肩，“喜欢这东西，玄之又玄，我又控制不了。”
江格鱼瞋目切齿的，头上的步遥都跟着微微发颤：“本郡主不允许！”
“世子殿下不会娶你的。”旁观者上官离叹了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天涯何处无芳草，郡主何必紧着一棵树上吊。”
“不用你管！”江格鱼气得发抖，“你给本郡主等着！”
上官离轻轻摇摇头，抬起眼，刚要开口再劝，忽然余光中挤进了个熟悉的飘逸身影，就那么远远地立在庭廊的一串风铃下，不知站了多久，又听到了什么没有。
卧槽……
上官离眼神慌张了一瞬，有些尴尬地按住快要暴走的江格鱼，朝着廊下那人赔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来。
“世、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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