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精神病院（十六）
几个戴着口罩的白大褂走在四楼走廊上，他们手里拿着电击棒和镇静剂，准备抓回312病房躲起来的病患。
医生甲突然停下来，其余人跟着他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他们看到走廊之间流下了一滩血，那血很怪异，红艳艳和污浊的暗红颜色的交融在一起，好像是两种不同的血被不完全混和着。
血迹很多，还是粘稠的液体状，尚未干涸。
意识到是那几个病患干的。其中一个人说：“侯主任要我们小心点，312有一个病患疑似是反社会人格。”
这个血迹很可能是精神病发病然后自相残杀造成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其他人还是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他们带着电击棒上来的。
绕过那地上一大滩血，往前走，白大褂们看到一扇铁皮门紧闭着。
为首的医生停住了。
这里是那个失踪的前精神病院主任的办公室，据说闹鬼，然后一直锁着。
乔忘已经猜到了应该是医生在找她们，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外，小心的把原本就蜷曲在办公桌底下的身子，又往里面又缩了缩。
内心祈祷：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但是门外的医生很明显是已经发现了不对劲——门上栓的锁被不见了。
乔忘听到他们好像在说什么，压低了声音，只隐约听到了“病患”“进来”“杀人”之类的词。
完了完了。
有一个定律叫墨菲定理，在事情结果好坏各占一半的情况下，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
眼下可能是避无可避了。
这里是四楼，虽然办公室窗户没有装铁丝网，但是跳下去估计会半身不遂，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扇门可以出去了。
这样想着，接着就是撞门的声音，与其说是‘撞’不如说是‘踹’。随着那一声声铁皮门的震动声，乔忘跟着震颤声发抖。
好冷。
现在门外已经堵了好几个医生了。
房间外面有人在喊：“快出来，312的病患！不要再躲了！”
原本的门锁被弄坏了，但是门是紧闭的，那只能说明是他们要找的病患躲在了里面，把门从里面栓上了。
话音落下，伴随着又一脚踹上铁门的重击声，不堪重负的铁门轰然倒下。
在滚滚翻飞的灰尘里，却没有一个医生进来。
在短暂的停顿后，为首的医生率先踏出第一步。
一个医生道：“这里是那个……”
为首医生嗤笑道：“没有什么厉鬼，都是编出来吓唬胆小鬼的，你们这么还不进来。”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那些闹鬼异闻都是为了给走私交易做掩护的幌子和保护衣。
他说完，其他医生也跟着进来，发现果然就只是一个在正常不过的房间，除了灰多一点。
办公室细碎的小物件很多，但是只有办公桌可以藏人。
为首的医生示意其他医生围住办公桌，他缓缓开启了电击棒，并调到最大档。
当门倒下的那一刻，乔忘的心就已经冷了。
乔忘感觉自己的周身更冷了，阴森寒气渗透入骨，冷得她关节僵硬，她怀里还抱着那个日记本。
而她敢肯定医生就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
她现在应该趁着还没有被发现，赶紧起来，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她未必没有逃跑的机会。
可是……乔忘欲哭无泪地想，她的小腿腿大概是压了太久，血液不循环，加上紧张，麻了。
……麻了。
乔忘的心也跟着麻了。
她还不如跟着林珂一起去找人呢……
一步、两步，乔忘听见脚步逼近的声音，她心脏跳动声在这一刻与脚步声奇异的重叠在一起。
扑通、扑通、扑通——
她擂动的心跳声是如此剧烈清晰。
齁咸冰凉的汗水从额角淌下。
闭上眼，乔忘忍着小腿没有知觉的麻痹感，决心要先发制人！
为首的医生压低身体重心慢慢靠近，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手里的电击棒往办公桌下捅过去。
就要抓到你了，逃跑的病患！
医生得意地想着，他已经预见了病患被击中后惊慌的尖叫。
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惨叫声。
众人围到办公桌后，看清老旧办公桌下面的一幕后，都愣在了原地。
无一例外的，口罩后的嘴巴大张，眼睛里盛满了愕然。
怎么会这样！办公桌底下根本没有人！
怎么会不在这里！
可是，整个办公室能藏人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啊。
扫视过周围——已经掉漆的柜子、没有被打开过的窗户、散乱落灰的书籍……
难道，这里从头到尾就没有过人了吗？可是没有人，门是怎么从里面反锁的呢……
想到这一点的医生感到不寒而栗。
站了一圈人的四楼办公室此时却寂然无声。
乔忘原本想直接冲出办公桌，可是接着乔忘居然无声无息陷落下去，好像不是躺在坚实的地板上，而是尚未凝固的水泥里，伴随着的是无边的黑暗与身体的无法动弹……整个人好像被放进了逼仄的盒子里。
乔忘听到自己上方的有一个声音说：”这里……闹鬼……失踪。“
然后好像发生了争执，那些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明明就在耳边，但是又好像隔了很远，听得很不真切，还伴随着声音的失真。
自己变成了地板的一部分吗！？
乔忘无心再去辨别那些耳边的声音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缺氧让她窒息，脑子也变得迷迷糊糊。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希望林珂她们不要来找她吧。
应该不会的，林珂那么聪明。
就在乔忘以为自己会憋死在这个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时，她感觉到身体悬空，接着是无声的下坠，乔忘差点大叫出来。
但是只有两三秒的时间，乔忘感觉自己屁股狠狠砸到了水泥地面，她疼得眼冒金星，怀疑自己尾椎骨是不是要断了。
疼得倒吸一口气，乔忘看向自己的周围后，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
谁能告诉她，这里是哪里！乔忘惊惧交加地看着周围。
眼前的房间简直有一个三楼楼层那么大，摆放了密密麻麻的医疗仪器和手术台，通风管还源源不断的释放着冷气，白炽灯将这像工厂一样的周遭照亮。
她正掉到一个机器旁边，边揉着臀部边从地上爬起来，又发现那个日记本居然更着她一起掉下来了。
自己应该不是又穿了吧？
应该不是，因为她听到自己正上方的天花板上的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接着又逐渐消失。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是那些抓她的医生走了，而自己正站在温承义办公室的正下方。
三楼与四楼的中间还有一个夹层！
而自己正是掉到了这个夹层里。可是她是怎么掉下来的呢，乔忘似有所感的抬头，那里是温承义的办公室。
这个夹层被人为的维持在极低的温度上，乔忘呵出一口白气，摸了摸手臂的鸡皮疙瘩。
难怪四楼那么冷，布局又那么狭窄拥挤。
乔忘捡起那个本子，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机器旁看了一下，只这一眼，她的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住了——机器盖是玻璃的，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浸泡在冷冻液里的、属于人类的鲜红内脏！
看起来好像是刚取出来不久一样，还可以看见内脏上攀附生长的青紫筋络。
而这里像这样的机器还有将近上百个！
器官走私。
乔忘反复在心里咀嚼了这四个字，感觉到一阵近乎要反胃的感觉，背脊发寒。
这里的每一个冷藏器都至少承载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贩卖器官能带来多少可怖的利益？
尤其是，在器官来源对他们来说并不要那么多成本的时候。
乔忘不知道，她唯一能知道的是——
他们不是医生，他们是拿着镰刀收割鲜血的恶魔。
接着她又一次想起了自己来精神病院的第一天晚上听到的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三楼的上面，不是四楼，是这个夹层。
而晚上听到的那些脚步声……
乔忘呆立再原地，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每晚医生们就在这里解剖精神病人的身体，取出那些失去知觉的病人的内脏，再将鲜血淋漓的器官装到冷冻液里，放入冷藏箱中。
那这些天减少的精神病人，是不是都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可是仅仅取出内脏，那些尸体呢？
那些被刨掉内脏的尸体呢？
乔忘想到了食堂万年不变的肉菜，那油腻腻的、调料味那么重的肉菜、看不出来是什么肉的肉菜。
答案不言而喻。
尤其是……自己还吃过一块。
乔忘像是承受不住一般跪趴在地上干呕起来，摁在地上的冰凉的指节泛起青白。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整个人都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
乔忘几乎有些情绪失控了，一直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早该知道了不是吗？”
其实一开始一切就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一切都在暗示着背后的真相。
那个今早被拉走的精神病说：“医生们都是吃人的怪物。”
“我们今天都要死的。”
都要死的。
都逃不过的。
之前都只是猜测，但是现在猜测变成现实，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四肢。
知道一件事和亲眼见到这件事是不一样的。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前，那种冲击力，有如决堤的洪水、悍然的雪崩、沸腾的火山，几乎可以把一个人的精神摧垮。
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杀人不眨眼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有的，乔忘忍着胃里一抽抽的痉挛想，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就是。
这座精神病院的‘医生、’才是真正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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