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烦心

另一件让顾兰芷烦心的事，就是今晚月会上那个曲鲤。他是上一任扬州分号掌柜留下的人，是前掌柜的夫人的表嫂的弟弟家的儿子。虽然这关系是七拐八绕地不算多近的亲戚，但是前掌柜特意跟她打了招呼，请她多照顾照顾这个曲鲤。

        他们这些分号掌柜，每隔几年都是要换一换地方的，总在一个地方待着，容易培植亲信，滋生腐败，久而久之恐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换了新地方，最考验人的一点就是用人这一块。可能很多人都以为“一朝天子一朝臣”，去了新的地方就要先将前任留下的人大肆清理一番，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显示自己的权威。

        可是在顾兰芷来扬州之前，总号的掌柜告诉她，去了扬州分号，除了要培植自己得心应手的干将，还要将前任留下的人尽力收归己用。为什么呢？因为“铁打的伙计，流水的掌柜”。这些伙计大多是当地人，在当地有自己的关系网，对当地的了解程度自然是他们更厉害。外来的掌柜要想有所作为，自然要依靠他们，而不是和他们对立。

        可是这个曲鲤，要业绩没业绩，要能力没能力，平时说句囫囵话都费劲，这性格偏偏要做跑街，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要是别的跑街，她早就让他卷铺盖卷儿走人了。三年时间，算是给足了前任掌柜面子，这次是给曲鲤最后的机会，她已下定决心，再不行就让他走人！大不了到时候给前任掌柜送份厚礼赔罪吧。

        想到这里，她换了个姿势靠在浴桶壁上，觉得水有些凉了，便冲着外间唤道：“青蚨，加水！”

        “是！”

        不一会儿青蚨就拎来了一桶热水，缓缓地注入浴桶中，“掌柜的，水温合适吗？”

        “嗯，这下子刚好。”

        “掌柜的这样喜欢沐浴，以后一定要在宅子里修个浴池。”青蚨笑道。

        “这个主意不错，要是有温泉水就更好了。”

        “我听说京都周边有很多温泉呢，咱们要是有机会去，一定要泡泡温泉。”

        “好，有机会一定去。”顾兰芷很喜欢跟青蚨聊天，豆蔻少女，无忧无虑，最爱遐思。

        青蚨抬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顾兰芷看到后，柔声道：“你去睡吧，把中衣放旁边就行，我洗完自己穿。”

        “那这水呢？”

        “明日再清理也是一样。”

        青蚨闻言，脸上不禁浮上喜色，小姑娘从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掌柜的，那我先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别泡太久。”

        “好，去吧。”

        青蚨走后，顾兰芷又泡了一会儿，待水温渐渐凉了，她才恋恋不舍地从浴桶里出来。要是可以，她真想一直泡在温暖的浴桶里。

        穿好月白中衣，松松地系了腰间的带子，她就赤着脚走到了床榻前。

        她正要放下床帏，眼睛余光就看到了一旁柜子上的那方辟雍砚，不由得走到柜子前，双手捧起那方砚台端详起来。

        这方砚台是年初时候她从文宣斋购来的，她记得父亲以前最喜欢用端石制的砚台，所以那日文宣斋的掌柜拿出他压箱底的存货时，她一眼就相中了这方辟雍砚。

        那日，她想到若是父亲在，看到这砚台该有多欢喜啊，于是毫不犹豫地就买下了它。

        她倒是没打算自己用，自己用这砚台就过于奢侈了，因此买回来也只是闲置着。前些日子得知方沅是新任县令，仓促之间正愁该送什么礼物，想到“情报”里说他工于书画，那应该会喜欢文房四宝之类的物件。于是就想到了这方辟雍砚，既有价值，又显风雅，最是合适不过的礼物了。

        怎知道这方沅又将它退了回来，可见这砚台还是跟自己更有缘，心下便决定不再将它送人。

        睹物及人，又想到那个方沅了，刚刚平静一些的心头不禁又起烦躁。她放下砚台，不愿再想起那个人。

        她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一忽儿想到方沅，一会儿又想到曲鲤，一会儿又想到刚刚的月会……

        想到今后又少了王家这个大主顾，明年的业绩压力又大了，顾兰芷的心更烦躁了。

        医圣王家是扬州当地的名门望族，祖上三代都是享誉当世的名医，家底殷实，是宏盛钱庄的大主顾。如今要转去裴氏钱庄，她虽不情愿，但是也无意阻拦。河东裴氏无论在朝在野，势力都不可小觑，这样的人家是万万不可与之为敌的。

        既然不能为敌，那就只能为友了。

        她其实一直想找机会结识一下那位王家的新妇，他们成婚之时她自然是送了礼物的。但是那对新婚夫妇大婚之后就离开了扬州，听说是去东海游历。

        王家一共有两位公子，大公子名为王平，生性不羁，少年时就常在北方游历，据说就是那时候在京都结识了晋国公，这才有了后来的这段姻缘。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晋国公的姊姊也是个妙人。听说少时曾在一家道观里修行，是位如假包换的道姑。前两年突然还了俗，然后火速就嫁到了扬州王家来。婚后二人过得倒也潇洒，大婚后第三天就以“回门”为由跟着送亲的晋国公回了京都。在京都没住两日二人又启程北上，去了东海。这一晃就几个月过去了，也没听说回来。

        平日里与钱庄来往较多的其实是王家的那位二公子，王安。这位二公子与兄长的个性可真是南辕北辙，完全不同。他生性温顺，为人谦和，除了采买药材很少离开扬州，王氏医馆里里外外全靠他操持。若论医术，世人也多认为他才是得王老爷子真传的那位，而不是他的兄长。

        明天得让侯金去打听一下，要是大公子夫妇回了扬州，得尽快安排他们见一面。如果能通过这位新妇结识晋国公，那对宏盛钱庄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顾兰芷就这么想着想着，也不知道几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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