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对弈
转眼一个下午过去，江采南趁舍友们不注意溜到了挽书苑后门，心里打了几次鼓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门敲响。
“阿梨，怎么是你？”
挽书苑后门的小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淡淡的月光勾勒何以冬那张轮廓柔和的脸。她是整个清和宫里最惧寒的，一到冬日就把自己浑身上下裹得跟粽子似的，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江采南余光看见院落里长了好些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零落地缀着冬的雪。冬季大多植株都枯萎凋零，但何以冬种的红梅却凌寒独自开，一抹红艳打破了雪白的冰晶，默默地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即使生在角落里也惹眼得很。
“方才宁沅跟我说有朋友要来，原来是你啊。”她向江采南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进来吧，她在里头等你。”
“多谢何婕妤。”
江采南道过谢之后就跟在何以冬身后快步走进屋子里。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她立刻就被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所包围，炭盆里新炭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和热茶烧开的沸腾声一齐灌入耳朵，不知名熏香浓过身后红梅，却不够清。
韩念恩正坐在茶桌边研究一本棋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才匆忙把棋谱放下来，带着灿烂的笑容朝来人招手。
何以冬很贴心地给她们倒了茶水，然后撩开珠帘到主屋看书去了，室内翻起一阵泉水击石似的响声。
韩念恩目送她离开之后，目光才落在江采南身上。
“她知道穿越的事吗？”江采南问道。
她摇了摇头，说：“我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说是来和你讨论棋艺的。”
“棋艺？”
“没错。”韩念恩把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摊平棋盘，飞快地把棋子一粒粒摆好，然后挑眉得意道：“飞行棋。”
“哇——真有意思。”江采南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对方自己画的棋盘，跟她记忆里的飞行棋一模一样，“我都好久没见过来自原世界的东西了。”
“好啦，切入正题，”韩念恩把一杯茶往她那里推了推，“我们先交流一下各自的情况。”
江采南把大致的情况和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反正原主是劳墙的小可怜，没经历过什么复杂的大事，全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
“我到这里差不多有五年。”韩念恩摇了摇骰子，然后把自己的棋子移出来，“尹宁沅因为一些原因落水，大概率是溺死了。我醒来的时候距她落水已经过了一天半，然后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才适应在安梁宫的生活。好在原主对书法感兴趣，我也从小练书法，这才没有穿帮。”
“后来我知道原主和周东黛不对付——你认得周东黛吧？”
江采南点点头。倒霉如她，到现在都没有投到一个六，四粒棋子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继续说：“原主父亲和周诚忠多年不和。小皇帝上位之后，两家的矛盾愈来愈严重，周诚忠又是个心比天高的，轻视新皇，精明半生却被人捏住了七寸。除了周家自己作死之外，原主落水一事也是关键点。”
“原主落水应该跟周东黛脱不了干系，这件事很大程度上加快了周家陨落的速度。虽然我和这个便宜太傅爹没接触过，但根据传言及部分事实来推论，他应该是个比较严肃古板且很宠女儿的好人。周家倒霉之前，他们在万兴水患时吞赈灾银的事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这旧账就是我那便宜爹翻出来的。”
“怪不得周家倒台这么快，原来还有尹太傅这一层啊……”江采南嘀咕道。
“这几年发生的大事也就这一件。”韩念恩压低声音，“我猜你也找人打听过我了。我现在住在永福宫，主位姝妃很少与外人交往，我也是费了老大力气才让她降低防备，整整一年又是写字又是做糕点的，这才与她稍微亲近点。至于何以冬，是她听说我擅长写篆书主动找我请教的，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熟悉了。”
“既然何以冬与你交好，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我才见到你？”江采南总算发出去两粒棋子。
“姝妃不喜欢走动，所以整个永福宫的人都很少露面。我每次跟何以冬见面都是她来永福宫，你们自然见不到我。再者说啊，清和宫的主位珍妃这么佛系，把你们整个宫的人保护得妥妥当当的，你们几乎都不参与宫斗，不认得永福宫也很正常。”
“也是。”
韩念恩一粒棋子卡在离终点很近的位置，她不慌不忙地把骰子递给江采南，轻声说：“你有想过怎么离开这个世界吗？”
“……我不知道。”江采南手上一顿，睫毛颤了两下。
“你也把原世界的事儿跟我说了，你原来过得并不好。”韩念恩盯着她的眼睛，“所以我想问你，你是否想回去？”
江采南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人的身影。
优柔寡断又善良贪吃的苗善慈、对她有知遇之恩的沈凗之、可爱单纯的张妙宁、清冷温柔的何以冬、心细唠叨的织许、胆大缺心眼的嗅香、温润如玉且掌握长时间失踪技能的小宋哥哥、调皮任性却又很讲义气的徐云谏……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个世界认识了这么多人，收获了这么多朋友。
再想想她在原世界的孤独生活，在这么惨烈的对比之下，她好像很难做出这个决定。
“江采南，你不是阿梨啊。”韩念恩看出了她的犹豫，“现在的这一切并不是真正属于你的。你不是说很想成为一个作家吗？你现在写的话本子只有几个人看，但是你回去以后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你的文字能被更多人看到。走运的话，出版卖到国外也说不定！但是你如果一直留在这里，你的理想怎么实现啊？”
江采南深吸一口气，对上韩念恩充满期待的目光，开口道：“我会帮你，我们一起找到回去的方法。”
“好，”韩念恩总算露出笑容，“今日时间不早了，为了防止与你同住的人起疑，你最好还是先回去吧。对了，为了方便我们以后见面商量计策，我会想办法带姝妃去静心宫那边串门，等三个宫的娘娘们熟悉了就不会出什么事了。”
“稍等。念恩，我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事？”
“永福宫的人很少出门，今天上午你为什么会在宫外？”
“这个啊，”她笑了一声，神色如常，“还不是趁太后召见姝妃，我偷偷出来熟悉地形嘛。刚来这里的一两年为了博取信任我都不敢出来，安梁宫这么大，总要把每寸土地都摸熟了心里才有底。”
“原来是这样，”江采南也回给她一个微笑，“那么下次见。”
“嗯。”
江采南跟何以冬打过招呼后就从后门离开了，韩念恩则留下来跟何以冬闲聊。
她绕远路回宿舍，进门的时候嗅香正坐在桌边对着张纸发愁，右手用错误的姿势拿了一支廉价毛笔。
“嗅香？你在学写字吗？”江采南震惊地坐在她旁边，打量着桌边放的字帖。
“阿梨，你怎么才回来呀？织许姐姐还有两年就要出宫嫁人，珍妃娘娘好像已经开始给她物色德才兼备的夫君了。我想着娘娘喜欢读书，手下的婢子认字肯定是要的。原先有织许姐姐和你，两年后织许姐姐出宫了，我作为大宫女肯定要分担一下嘛。”嗅香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我真的不适合弄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好好一幅字帖被我写的好难看。”
江采南连忙摆摆手说：“不难看啊，你才刚学写字，写成这样已经很棒啦。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写字！”
嗅香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阿梨最好了！”
两个人达成一致，约定每晚睡前搞个小课堂，就教嗅香写字。
熄灯之后，江采南躺在小床上还在感慨嗅香的努力，为了沈凗之又是学做糕点又是学写字的，实在是太拼了。
她今晚可真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见到一个和她一样的现代人之后，在安梁宫生活的这些年突然就有一种失真感，仿佛一场即将停止的幻梦。
她以前很少思考关于“回去”的事，因为总的来说，现在的生活比以前更好。她在安梁宫有许多朋友，身边的人也都相处得很愉快。可是韩念恩的话给她提了醒，无论如何，现在的生活都不属于她。
不过怎么回去也是一个难题……根据她以往看穿越小说的的经验，魂穿一般都是肉身死亡才能回去，也有少数情况是一尸两命……
她恐惧地抛弃了后一个念头，只想考虑前面一种可能。
当然，无论是什么情况，风险都如影随形。
已知江采南和韩念恩都是在大考后睡觉意外穿越，又刚好阿梨病死、尹宁沅溺死，她们都是在原主死亡的情况下穿越的。
那么回去的方法，有没有可能和原主的死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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