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亲故
秋狩的最后一天里，沈凗之表现得跟平时毫无区别，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就连傍晚徐云谏等人起哄她投壶射箭她也没有半分拒绝的意思，江采南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复杂，哪怕见到沈凗之射箭都没心情去激动。
次日回宫途中经过万兴与长明交界处的一片桂花林，众人歇脚的时候，张妙宁拉着兰兮若摘了许多开得正旺盛的桂花，说是要给大家做桂花糕吃。这使清和宫和静心宫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洋溢着桂花香。
沈凗之一路上如来时一般，大部分时候闭眼静坐，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倒是江采南有些坐不住，老忍不住往沈凗之那边看，好在没被发现。
沈思衡病逝一事，大部分人是回宫后才知道的。这是织许有意为之，害怕扫了大家秋狩的兴致。
之后沈凗之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为二弟抄经书，何以冬也帮她抄。张妙宁写字实在费劲，只好变着花样给她们做糕点，天天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德妃的病又重了些，不便提笔，兰兮若就主动抄经书二十卷，步行送到清和宫来，顺便尝了尝张妙宁最新做的糕点。
大概是早知死亡是二弟的定局，沈凗之并没有像江采南脑补的那样颓靡消沉，日子照样过。
入冬不久，元熹十年的第一场大雪降落安梁宫。
德妃身体抱恙，近来减少了往各宫的走动。通情达理的冯皇后特地去了一趟静心宫，和德妃说了些体己话，减少了她晨时请安的次数，嘱咐她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沈凗之经常去静心宫和德妃闲聊，每次去都要带许多东西，大多是她自己绣的小玩意或是字画。江采南和嗅香跟在后头帮她拿东西，织许最是辛苦，要一直撑着一把很重的油纸伞。
一行人经过曲竹阁与后宫间的宫墙时，江采南总会下意识地透过层层相接的飞檐翘角往曲竹阁的屋顶望去，但大部分时候那儿都不见人影。
“从焉姐姐这昙花绣得好看，跟真的似的。”何以冬拿起一幅绣花细细看着。
“这还是我入宫前跟着曹青柳大师学的双面绣，”德妃脸上带着病色，说话有气无力的，“前几日我又仿着绣了一幅单面的，给你们找出来看看——”
徐云谏把耳朵从窗户纸上移开。
“有收获吗？”江采南问。
“她们还是在聊刺绣的事。”她有点泄气，“我还以为她们会提到母亲的病情呢……自从上月母亲晕倒之后，她就再也不肯跟我提起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公主别担心了，德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好转了。”苗善慈安慰道，“娘娘昨天不还说等明年夏天给公主做酥山吃吗？”
“德妃娘娘的身体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江采南拍了拍她的肩，“我们堆雪人怎么样？心情不要总是这么低落嘛。”
“我不想堆雪人……咱们随便出去逛逛吧，反正珍娘娘她们怎么说也要在静心宫待到午膳后才走。”徐云谏看向怀里的福宝，“我们要带上它吗？”
“我觉得——”
福宝伸了个懒腰，然后一下子从她怀里跳了出来，飞快地跑出静心宫，一路横冲直撞，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浅而小的脚印。徐云谏和江采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匆匆忙忙地追上去。
“福宝！你往哪里跑呀！”
苗善慈赶紧拿了一件厚厚的袄子跟在徐云谏身后，想找个机会给她披上。
江采南毕竟是经历过体育中考的人，800m长跑满分的她义不容辞地承担起追到福宝的义务，不一会儿就遥遥领先，跑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奈何福宝的速度实在惊人，一溜烟就消失了。她只能根据雪地上的脚印来判断福宝的方向。
“这个喵星人去哪里了……”
十分出乎意料的，脚印停在了一个人的裙角处。
福宝正被那人拎着尾巴，蔫蔫地在半空中荡来荡去。江采南刚还心说这小猫还真是的，又调皮又怂，一转眼又对上一双带着打量的桃花眼，这下子轮到她怂了。
“这是你的？”那人随手把福宝放到她怀里，“好灵活的胖猫。”
“回娘娘，这是二公主的猫，让它贪玩惊扰了您是奴婢的过错……”江采南努力回忆着适合这个场景的台词。
“哎，我都听见了。”她蹲下身，“我指的是‘喵星人’那句……咱俩应该算是老乡吧？”
江采南震惊到几乎颜艺。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氢……氢氦锂铍硼？”
“碳氮氧氟氖。”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孤山寺北贾亭西？”
“老痒……水面初平云脚低。”她做作地咳了一声。
这是她盼了整整四年十一个月才终于出现的穿越者！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她真正意义上的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亲银呐！我滴好亲故！亲上加亲！”江采南忍不住想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但考虑到对方可能不喜欢肢体接触又停下了动作，略拘谨地和她握手，“你，你也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只是在高考完之后睡了一觉，倒霉到家了就穿越到这了。你呢？”
“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我是中考完睡了一觉……”
“啧，有人来了。”她拉住江采南飞快地说，“我叫韩念恩，在这个世界叫尹宁沅，住在永福宫。”
“本人江采南，原主阿梨，清和宫二号宿舍右手边第三张床。”
“今晚亥时，到挽书苑等我。”
“挽书苑？那不是何以冬住的——”
“放心。”韩念恩拍拍她的肩膀，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了。
江采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红墙雪地中，心里有一种莫名踏实的感觉。
身后传来有气无力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下一秒徐云谏和苗善慈就出现在她面前。两个运动细胞不够发达的姑娘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灵魂才慢悠悠地归位。
“福宝实在是太调皮了，”徐云谏把福宝从江采南怀里接过来，“还好阿梨你跑得快，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找到它。”
苗善慈终于把抱了一路的袄子披在了公主身上。
“福宝真能跑，这都快出后宫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估摸着时间，过会儿就要开饭了，我们先回去吧？”
大家一致同意慢慢散步回去。江采南走得格外慢，因为她觉得踩雪的声音很舒服。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永福宫？”江采南遇到老乡的兴奋劲在寒冷的天气下逐渐褪去，理智回来之后，她决定先打探一下尹宁沅的消息。
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忽然遇到一名友军，很容易警戒线松动，对对方过于信任。虽说她们两个都是穿越者，但不一定就是同一阵营。而且江采南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表面，甚至整整四年都没有找到和穿越原因有关的突破点，如果对方掌握的信息多于她，那么她就很被动，甚至可能身处险境而不自知。
保险为妙，她还是要多留几个心眼。
“永福宫？！你怎么突然问起那个可怕的地方啊？”徐云谏和她怀里的福宝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可怕？”江采南下意识重复了一句，“那里很可怕？”
“倒也不是永福宫的问题，主要是永福宫主位的姝娘娘，”徐云谏特意把声音压低，“姝妃性情特别古怪，好像看谁都不顺眼一样，见着人就要阴阳怪气几句，但她是从边疆那儿送过来和亲的公主，大家也惹不起她。哦对了，比较奇怪的是，她对另一位同样住在永福宫的尹贵媛特别好。”
尹贵媛？那不就是韩念恩吗？
“有人猜测姝妃可能是书法迷，因为尹贵媛书法写得特别好。尹贵媛这个人吧，成天待在永福宫里，非必要绝不外出。母亲说这是因为她父亲是德高望重的太傅，太傅嘛，养出来的孩子就比较……遗世独立、孤芳自赏？这几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差不多吧，反正我明白你要表达什么就行。”江采南心里有了些计较。
“当然了，宫里关于她俩的猜测可多了！”徐云谏努力把声音再压下去一些，“我前段时间，还听一些下人说，她俩是那个！哎呀你懂的！”
“公主？”苗善慈纠结地绞着手指，“这样说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里又没别人。”她继续说，“扯远了扯远了，总之姝妃这个人性情特别古怪，很少有娘娘跟她关系好，就连好脾气的皇后娘娘她都不待见。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不想去招惹她喽。”
江采南听到这里不由眉头一皱。打听了这么多事，好像也没有提到何以冬，那为什么韩念恩把和她见面的地点选在何以冬所住的挽书苑呢？
“我记得何婕妤对书法也有些研究，一手簪花小楷很是精致。她没有跟永福宫的几位来往吗？”她试探道。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徐云谏扁了扁嘴，“好啦，咱们先不聊这个了，今天午饭吃啥来着？”
“好像有松鼠鳜鱼。”苗善慈积极抢答。
“张贵人有做驴打滚哦。”江采南说。
(https://www.23xsww.net/book/97483/97483445/29808587.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