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晋升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傍晚，织许刚领完月俸就买了两株小桃树苗，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后院拿着小铁楸挖坑。

        江采南和嗅香刚从小厨房出来就看见织许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后院，于是一起过去帮她。后者瞧见她们过来，赶忙用衣袖拭去泪水。

        “织许姐姐，为什么突然种桃树啊？”嗅香问。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织许眼泪的闸门，她一下就哭得收不回来了。这样一个在宫女之间充当大家长的人总算显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哎呀，我没几年就要出宫了呀……呜呜呜……这偌大的安梁宫，娘娘没了我该怎么办啊？你们说会不会有人欺负她呢？要是有哪个坏女人欺负我家姑娘，我就算拼了一条命也是要报复回去的……呜呜呜呜……”

        织许哭了好久，江采南和嗅香在旁边无言地帮忙铲土，后院便出现两个土坑来。

        “……总之啊，我要给娘娘亲手种两棵桃树，等明年春天开了花，给娘娘做桃花酿。再折一枝桃树枝下来，给娘娘做支好看的簪子。以后娘娘每年春天瞧见后院两棵桃树开得正旺，就知道是我在想念她呢。”织许朝她们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等我离宫，你们俩也算是跟在娘娘身边比较久的宫女了，往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对我家姑娘好好的啊。”

        两个小姑娘点头如捣蒜。

        她把头转回去，开始栽桃树苗，嘴里呢喃着：“宫里的人都以为她是个软性子，只有我知道，她也喜欢投壶、骑马、射箭，毕竟是将门嫡长女呀。除了琴外，其他如女红之类不过是进宫被逼着学的罢了……”

        江采南和嗅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震惊。

        原来沈凗之是喜欢投壶骑马射箭的人？这也看不出来啊！

        她们还想再安慰一下织许，却被后者劝回去睡觉了。

        “阿梨，你说咱们哪天能有机会看见娘娘大显身手吗？我进宫这么久，从来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性呢。”嗅香对沈凗之的崇拜又上升一级，江采南几乎能看见她眼里不断往外闪着光的小星星。

        “但愿吧！”

        江采南把蜡烛吹灭。

        这一觉醒来可不得了，小皇帝把沈贵嫔升为妃位，封号珍。不仅如此，还将张良人升为张贵人，何美人升为何婕妤。

        皇帝总算光明正大地差人往清和宫送赏赐，里头多是些名家笔墨。投其所好，孙文和的名字占了一半。他听闻沈凗之二弟沈思衡病重，还往盛南沈宅送了许多名药。

        这样看来皇帝确实是蛮喜欢沈凗之的，只是不知道后者心里有没有他。

        宫里最善妒的周东黛不在了，沈凗之晋升一事并没有招来太多恶意。

        早晨皇帝来了一趟，不知在屋里和沈凗之聊了些什么，离开的时候笑容满面。

        江采南和嗅香跟着织许在前院清点赏赐，后者不停地在为这些东西该放哪里发愁。清和宫实在不算大，皇帝提过迁宫的事，但是被沈凗之婉拒了。沈凗之是个很念旧的人，陪伴身侧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好像都有感情似的，怎么也不肯离开。

        小宫女们第一次见识这么多好东西，每一样都要细细看看。

        织许倒是对金玉首饰、珐琅漆器什么的有些研究，她轻轻松松地就认出了所有东西，甚至有些陶瓷她还能说出制作工艺以及是哪一处窑烧出来的。

        江采南忍不住感慨后宫真是卧虎藏龙。

        德妃娘娘是第一个跑过来道喜的，脸上还带着些病色。她上次被何以冬治好了头疼，现下身体又冒出些以前的老毛病，哪怕是太医院资历最深的谢哲成谢大师都没有法子，只能慢慢调理，无法根治。

        德妃娘娘这次还把兰才人一道带来了。江采南在清和宫躺平的三年里从来没有听闻过宫里还有这号人物，和嗅香一道找织许紧急夯实基础之后才略有了解。

        兰才人原名兰兮若，是德妃娘家一个远亲的小女儿，从留邑来的。

        留邑是个小地方，从这里出来的人总会被长明人嫌弃小家子气，这兰才人自然就不怎么招其他嫔妃待见。毕竟后妃大多是长明人或者盛南人，再不济也是从万兴来的，突然来个留邑姑娘，只怕是背地里要被叫“乡下人”，哪怕平日里德妃多担待她些，还是无济于事。

        大概是被人排挤得怕了，年纪尚小的兰才人能想到的上上策就是缩在棠梨宫不出来。可棠梨宫做主的又是那个不好惹的周东黛，她在自家宫里受欺负，出了宫也被欺负，性子越来越内敛，不愿多说话。

        周东黛出事后，德妃和皇后娘娘商议了一下，就把她接到自己的静心宫住，互相好有个照应。

        江采南为客人们倒茶时，特地观察了一下兰才人。

        兰才人年纪不大，穿着一身葵扇黄的襦裙，胸前挂着由红线串起的玉吊坠。她脸上未施粉黛，杏脸桃腮，冰肌玉骨，一双柳叶眼时时带着笑意，看上去就是个软弱无害的小姑娘。

        “我早说凗之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日后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德妃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说来也怪，她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话做事竟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兰才人实在是个胆子小的，一直腼腆地坐在德妃旁边不说话。德妃每说完一句话，她就很乖巧地点点头。

        沈凗之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喜是忧的笑。德妃察言观色，立刻想明白了她的忧虑：“凗之呀，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个聪明人。宠妃被后宫那么多双眼盯着，自然没有从前逍遥自在。且不说帝王大多薄凉无情，光是后宫里那几个不消停的就够折腾了。日后尽量不要用新添来的奴才，”她把声音压低，“若是怀了龙嗣，多吃些辣的，免得那些心思不干净的从中作梗。”

        沈凗之大概是被德妃耿直的话语逗到了，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德妃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叫她放下心来。

        “为什么要多吃些辣的？”张妙宁提出疑问，“是为了显得泼辣一点，别人会觉得自己不好惹吗？”

        此话一出，正殿的人们都笑开了。

        江采南的脑回路和古代人终究不太一样，这句话在她脑子里转了个圈她才慢悠悠地反应过来，反观一旁的嗅香已经在扯着袖子满脸通红地憋笑了；比较迟钝的苗善慈和张妙宁做出同一个充满疑问的表情，她们都觉得那句话没什么问题；趴在德妃怀里的徐云谏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结果一抬头只看见自己亲娘笑得眉眼弯弯；沈凗之轻轻笑出声来，站在她旁白的织许用莫名慈爱的眼神看着张妙宁，简直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何以冬掩面而笑，兰才人低头垂眸，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德妃娘娘又要忍不住跟沈凗之等人唠一唠她那些从来没有用过的宫斗技巧，屏退了所有年纪比较小的姑娘。

        三人组照常坐在后院的小亭子里聊天，这次还加入了一个嗅香。

        “你们听说今年要去秋狩了吗？”徐云谏抓了把鱼食，靠在雕栏上喂小鱼。

        “我们这边实在是消息闭塞，”嗅香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一对丹凤眼眯起来，“哇，我们简直就像是住在山洞里的猿猴！完全没有办法参加其他宫女的八卦嘛！”

        呃……这说的是山顶洞人吗？

        江采南咀嚼枣花糕的动作一顿，腮帮子鼓鼓的苗善慈从一碗枣花糕前抬起头，不安地看向她。

        “放心，没毒。”江采南和小慈认识这么久，后者要说什么她大部分都能预判到。

        果不其然，苗善慈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继续埋头吃枣花糕。

        “秋狩诶，”江采南挤了挤嗅香的胳膊，“如果是秋狩的话，娘娘们应该可以射箭骑马之类的吧？”

        “噢！你们想看珍娘娘大显神通对不对？”徐云谏兴奋道。她们刚见面，江采南就忍不住把昨天晚上获得的最新消息全都告诉她了。

        这句话说到了嗅香心坎上，她激动地一下跳起来，手肘撞到了栏杆，痛呼一声后才安分下来。

        苗善慈总算吃完了手里的枣花糕，喝了口水后开始发言：“我以前在劳墙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从盛南来的姐姐，她告诉我，沈家很厉害的！珍妃娘娘出阁前与长明一堆公子小姐比投壶，十局赢九局！还有一次是在盛南老家，她与几个表兄弟比射箭，把所有人都给比了下去！”她越说越激动，还出人意料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是什么时候迷上珍妃娘娘的呀？我都没发现。”江采南震惊道。

        “迷上珍妃娘娘很正常的嘛，她长得那么好看，像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似的，又温温柔柔的，还会射箭投壶，谁见了都会喜欢。”嗅香嘴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

        “哎，到时候我找个画师把珍娘娘射箭的模样画下来，画成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连环画。”江采南提醒道。

        “对！就是连环画！画成连环画，你们就可以时时刻刻看到珍娘娘的飒爽英姿！”徐云谏做了一个拉弓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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