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拜师
元熹九年，春初。
“怎么流鼻血了？”嗅香从睡梦中惊醒，眼皮还在打架就急急忙忙地给江采南递手帕，“阿梨？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江采南手忙脚乱地把鼻血擦掉，生怕弄脏了被褥，“可能最近有点上火。”
她瞧见外头还黑漆漆一片，就赶紧让嗅香回去睡觉。后者迷迷糊糊的，几乎沾上床就睡着了。
江采南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是真的觉得只是上火而已。她流了次鼻血，后半夜怎么也睡不安分，干脆盯着天花板数羊。
“哎哟……”窗外传来一声细小的惊呼。其他人尚在梦中没有察觉，这声音却引起了江采南的注意。
她把窗子支开一条缝，眯着眼朝外看，可惜一个人也没看到。无奈之下，她只好提了盏灯，添了件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有人吗？”她小声问。
“阿梨！是我！”徐云谏的声音从某个角落传了过来。
江采南震惊一秒，然后飞快地循着声源跑去。
她不可置信地把摔在地上的徐云谏扶起来，后者还没来得及拍拍身上的灰尘，就从怀里把小册子拿出来，委屈巴巴地压低声音说道：“阿梨，你要不还是把结局改一改吧，我后悔了，我还是想让男女主在一起。”
“呜呜呜……这俩人虐得我肝疼啊！”
江采南这时才注意到她脸上干涸的泪痕。
“你在熬夜看我的小说，而且还看哭了？！”
对方流泪点头。
江采南简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鲜活地感受到读者的存在，要知道她以前在网络上写的小说可是刚发出去就被淹了，能有几个点击量她就谢天谢地，更别提收到评论或者收藏了。
在巨大的欢喜后，她慢慢冷静下来。
“改结局没问题，给我三天时间就成。”她缓缓把视线移向徐云谏身后，“你不会是自己翻墙进来的吧……？”
“本来小慈是跟我一起来的，我们偷偷从静心宫后院溜出去，又打算如法炮制从清和宫后院进来，结果你们这儿把后门给锁了！”她面露难色，“我当时看小说看得太入迷了，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嘛，我是主张翻墙啊，但小慈说作为一个公主是不能翻墙的，所以她去给我找梯子了。但是她找的时间太久，我怕到时候天都亮了，就自己先——”
说曹操曹操到，小慈的声音立刻在墙外响起：“公主！奴婢没找到梯……诶？您已经翻过去了吗？”
“小慈你别担心，翻墙很简单的，你也翻进来吧！”徐云谏鼓励她道。
最终小慈还是没敢翻墙进来，几人思虑再三，又出了个下下策——钻狗洞。别的不说，小慈这小身板钻狗洞还是很轻松的，总之比翻墙简单得多。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小说的结局改完了。
最后的结局里，男女主结婚了，恶毒女配与世长辞，这是一个三个人都很满意的大圆满结局。徐云谏看小说还是不够过瘾，和江采南商量再写一本，具体写什么她要仔细考虑一番再通知她。
徐云谏和苗善慈掐准时间，赶在静心宫大宫女叫公主起床前一个翻墙一个钻洞飞奔回去。
江采南目送她们离开后，一个人坐在寝室后头洗手帕，看着木盆里的水被沾了鼻血的手帕渐渐染红。
半夜没睡，此时她才忽然觉得有点疲惫。她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
她长舒一口气。
她有时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江采南还是阿梨。她明知道阿梨死在了三年前的冬日，也知道自己能进清和宫是因为那句由江采南说出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但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感，就好像自己抢走了原属于阿梨的生活。
江采南忍不住皱起眉，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又在控制不住地瞎想了。
“难道是我最近太闲了？”她喃喃道。
她心里正思量着是不是要给自己安排点事情做，一进门却瞧见被她小心翼翼放在小架子上的纸鸢。
宋景粼暖洋洋的笑容逐渐在她脑海里浮现。
虽说上次小宋哥哥是以“感谢题字”为由送她纸鸢，但是她送点什么东西回去也是应该的。
江采南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向张妙宁学习一下做糕点。要是学的还算成功的话，改天也给小慈和云谏送点过去，让她们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张妙宁知道她这个想法之后激动地就差泪流满面了，二话不说立刻拉着她去小厨房，然后在原地欢天喜地地转了一圈，嘴里一直念叨着：“孺子可嚼也！孺子可嚼也！”
住在隔壁的何以冬听了大吃一惊，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瞧见她不是要“嚼”人才放下心来，热心地给她纠正道：“是孺子可教也！”
“哦哦哦，我懂了，‘孺子可教也’嘛！好阿梨，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开门大弟子啦！以后再来找我拜师的孩子们都得叫你一声大师兄……啊呸，大师姐耶！听起来就超级威风嘛！以后我要教你桂花糕、鲜花饼、萝卜糕、绿豆糕、马蹄糕、枣花酥、小桃酥、冰皮月饼、云腿月饼……总之只要是我会的我肯定一点都不小气，全部教给你！”
张妙宁乐得不得了，以前她都是一个人照着书做糕点，偶尔去膳食监的糕点局学学，孤单的很。这下好啦，有个小姑娘愿意和她一起做糕点，她自然不会拒绝。要知道她可是巴不得有个人陪她呢。
江采南上午洒扫完就去跟着张良人学做糕点，下午兢兢业业给沈贵嫔磨墨，两不耽误。沈凗之和何以冬知道江采南成为开门大弟子后都表示支持。有一次她们俩一起去小厨房，还一人顺走了几颗枣子。
江采南拜师不久，嗅香也为了紧跟好姐妹脚步跑过来当二弟子了。两个人商量了下时间，决定一起在晚上上课。
说来有趣，清和宫唯二的两个手残党竟然在这个“烘焙兴趣班”里聚在一起了。
不过手残党毕竟是手残党，就算碰上个厉害师父，前进路上还是苦难重重。好在张妙宁以授学为乐，两个徒弟表现得再不好她也不恼，反而轻声细语地再教一遍。别看这张良人平日里贪玩，对学问不上心，三分钟热度，但一碰上和做糕点沾边的事儿，她就摇身一变成了整个宫里最有耐心的人。
满脑子都是沈贵嫔的织许姐姐对这俩人的行为感到十分欣慰，她自然而然地认为她们学做糕点是为了娘娘。她本来就对小宫女们很宽容，近来更是体贴温柔，每天都笑眯眯的。
大约到入夏的时候，江采南才学好怎么做萝卜糕，比嗅香晚几天。
正好德妃娘娘带着二公主来玩。徐云谏一进后院的小亭子就开始聚精会神地写设定，等待的过程中，江采南把自己做的一盘萝卜糕从小厨房端过来，让她们来尝尝。
小慈吃了一小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入口香味纯正，酥松适中。外皮柔软绵滑，内馅软糯可口。下肚后唇齿留香，满口生津，回味无穷。”她煞有介事地睁开一只眼睛，左眉极具喜感地挑了挑，“上品哦。”
“深藏不露啊，小慈。”江采南笑道。
苗善慈这姑娘干别的不太行，一谈起食物那是滔滔不绝、妙语连珠。江采南心说哪天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让她和张妙宁交个朋友，这二位肯定一见如故。
“我这次是下定决心要看虐文了，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可不想再被书友嘲笑了。”徐云谏先前沉默许久，现在总算把自己写的设定朝她们一亮，并正襟危坐道：“我敢保证，再也不会发生类似因为被虐到而连夜翻墙找作者修改结局的事情了，否则就让路过的小神仙拔掉我的一根头发。看虐文，我是认真的。”
“公主，您一定要做这个选择吗？立下这样的誓言，往后便不可更改。”苗善慈配合着气氛说道，“一根头发在年轻人头上可能显得无足轻重，但对于一个老年的秃子来说，那比生命更加珍贵。”
江采南默然半秒，果断选择加入。
“今天的选择至关重要，一篇虐文可以决定许多东西。它可能会影响公主您的一生，使您一生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之中。虐文里的感情线就像是被钉了钉子的木头扶手，哪怕钉子被取出，木头扶手依旧是伤痕累累，无法修补。您真的打算这么做吗？即使付出的代价如此沉重？”
三个努力憋笑的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破了功，开始放肆地捧腹大笑。
“好啦，先看看我写的设定。”徐云谏按住自己疯狂起飞的嘴角，“我保证你们都会喜欢的！绝对！”
“背景为前朝，主人公是亡国公主和一心科考的书生。”苗善慈思考了一会，“好像有点老套啊。”
“没有很老套吧……我觉得白水鉴心光风霁月的小书生很好啊，如果印出来发到民间，应该也会受很多人喜欢的。”她说着说着声音竟然低了下去，脸颊两边泛起可疑的红色。
“这……是你的理想型吗？”江采南迟疑道。
“理想型？”小慈歪头表示不解。
“就是心里对于……对于……怎么说呢？大概是心里对于未来夫君的想象？”这倒是为难江采南了，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说法解释这个词才能让面前两个古代人明白。
“算是吧！”徐云谏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至于对这方面较为迟钝的苗善慈还在努力理解中。
“也就是说，你要给自己的理想型一个悲剧啊？虐文？”江采南说。
“嗯，我都已经发誓无论写出怎样的设定都要看虐文了，自然不能反悔啊。”
“有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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