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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机缘


这一年里,江采南的日子别提过得有多舒坦了。每天和一群小伙伴扫完庭院就去给沈贵嫔磨墨,偶尔再给她展示一下自己日渐生疏的瘦金体。读读书、写写字,她这个半吊子书童的差事比其他宫女要轻松些。

        小慈冬天的时候因为干活勤劳被调去德妃的宫里当差,负责洒扫。德妃那座静心宫和清和宫离得很近,苗善慈当差的第二天就欢欢喜喜地跑到清和宫串门了。

        今年江采南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挺开心,除了一个人——织许。

        大梁的人们普遍在十六到二十五岁左右成婚,故规定宫女二十五岁必须出宫,而织许姐姐只剩六年便要出宫了,因此她总是一副很忧愁的模样。还未及笄的那群小宫女们都觉得六年是很漫长的,她们都不懂织许为什么难过。

        江采南觉得,织许在为即将迈入人生下一阶段而焦虑。她肯定在思考沈贵嫔离了她这个得力助手之后该怎么办,这种和分别有关的事情总是越想越伤心的,所以她才会独自垂泪吧。

        元熹六年冬,织许突然想开了。

        她觉得与其颓废,不如好好珍惜最后几年的时光,于是她开始带着小宫女们一起给三位娘娘做纸鸢。这东西吧说不上太复杂,但对于江采南这样的手残党来说,简直比上天还难,连著名手工废嗅香都比她做得好一百倍。大家只好一起来帮她。

        赶在元熹七年初春,大家做了几只不同模样的纸鸢,从中挑了三只最好看的送给娘娘们。给沈贵嫔的是锦鲤,张良人的是小兔子,何美人的是只小燕子。

        天气一转晴,张良人立刻抱着她的小兔子一蹦一跳跑到云水园,何美人和沈贵嫔在后边慢悠悠地跟着。

        云水园是后宫里一处位置偏僻的小花园,鲜少有人游玩。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贯穿整个云水园,溪中锦鳞游泳,每颗鹅卵石各不相同。小而结实的木桥横跨两岸,从扶手处垂下几条缀着黄花的藤蔓。旁边种的都是些普通的花花草草,但一到春天就生机无限、百花争艳,长得极为茂盛。

        张良人不喜欢种满奇花异草的御花园,反倒对这云水园情有独钟。

        几位娘娘都放上了纸鸢,鲜明的色彩立刻填上了澄澈的天幕。

        张良人玩心重,站在木桥上咯咯笑着,扯着线到处乱跑,急得赋山姐姐直跺脚,生怕主子出了什么意外。

        遽然一阵夹杂着馥郁花香的暖风吹来,身子孱弱的何美人绞盘脱手,柳眉轻皱。在一声细小的惊呼后,大家就眼瞧着那小燕子被大风卷了很远,一直到一处建了阁楼的圆院子,最后落到一棵常青树上,掀起小波绿浪。

        何美人急得提起罗裙就想去找纸鸢,吓得一旁的宫女们赶紧拉住她,生怕她这羸弱的身子出什么事。

        何美人身边的宫女摒尘侧过头来,朝离得最近的江采南使了个眼色。

        “这就去!”江采南拿出体育中考八百米的气势冲出云水园,在一处被大红色圆围墙围起来的阁楼前停了下来。

        她擦了擦汗,喘了几声后慢慢平复下来。

        大门处气派非凡的牌匾上用苍劲的瘦金体写了“曲竹阁”三个大字。

        她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此处是用来干什么的。见旁边没有宫女,阁楼又大门紧锁,她只好搬了梯子,跌跌撞撞地爬到围墙上,像只猫一样趴在上头,伸手去够那常青树间露出彩色一角的纸鸢。

        梳着丫鬟头的小姑娘抿着唇,一只手在尽力保持平衡的情况下努力够着那纸鸢尾巴上的彩缎,另一只手死死地扒着宫墙顶上的黛瓦。

        还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只有一点点了……

        她总算抓住了其中一条彩缎,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片刻,就感觉自己貌似悬空了……

        江采南绝望地看着那片长得旺盛的草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手里还稳稳地攥着那条彩缎……一声结实的闷响之后,她颤巍巍地翻了个身,看见湛蓝的天空里双日同天,甚至还有几颗亮晶晶的星星在围着太阳转圈。

        她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像机器人一般缓缓偏过头,疼得眼中泛起泪花。

        她无奈地看着被日光照得毛茸茸的嫩绿新草。原本挂在枝头上的绞盘随着白线一同落在地上,倔强地滚了几圈,又在原地打了几个旋儿才肯倒下。

        那棵常青树上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眼瞅着又是一番绿浪,这次竟有本《江山画卷及注解》掉了下来,砸在她脑袋旁边。江采南顿时瞪大了眼睛,生怕又来个什么东西砸到她身上。

        常青树间,躺在粗枝上打盹的少年被接二连三的怪响惊醒了,甚至没发现脸上盖着的书都掉了下去。他睡眼惺忪地拨开树叶,看见一个浑身呈“大”字形的姑娘以生无可恋的表情躺在草丛里。

        原来是一年前他在小南院遇见的小丫头。

        自上个秋天开始,他就被师父锁在曲竹阁里磨练画技。今天师父一大早就去圣文馆教书作画,宫人们也出宫采买去了,他这才忙里偷闲,躲在树上睡觉。

        瞧着她的脸蛋比去年圆润了不少,气色也好转许多,至少不是一副憔悴瘦弱的模样,总算孩子气浓重了些。

        宋景粼身姿轻盈地跳到地上,水蓝色的衣袍翻卷,如同谪仙。

        他跪在她旁边,伸出一只手在后者眼前晃了晃:“还能动吗?伤得要不要紧?”

        江采南无比艰难地点了个幅度极小的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能动,伤得不重,待会儿就好了。

        眼前人似懂非懂地拉长音调“哦”了一声。

        他扶着小姑娘起来,捡起地上的书,将它塞进腰间挂着的绣了玉兰的布袋子里。少年背对着她蹲下,见后边的人迟迟没反应,便回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上来,我背你。”

        江采南脸色铁青地一只手捂着屁股,一只手抓着纸鸢,一下一下地往前挪,像是电影里变异的丧尸。她趴到宋景粼背上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小宋哥哥。”

        她两只手虚虚环着宋景粼的脖子,即使受了伤,她还是紧紧地抓着纸鸢和绞盘不肯放。

        宋景粼很轻松地起身,把她腿弯搭在自己手臂上,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背上的小丫头往上抬了抬。

        江采南虽说来清和宫当差后伙食有了质的飞跃,但还是架不住阿梨身体不好。哪怕她尽量健康饮食多锻炼,看起来却还是一副欠缺营养的样子,背起来也很容易。

        一走起来,纸鸢尾部的两条彩缎就在他胸前晃来晃去。

        “这是你做的吗?”他用余光粗略看了一眼那纸鸢。

        “我只参与了一小部分,这是我和朋友们一起做的。”她有气无力地说。

        “骨架搭得不错,画得也算传神,就是颜色上得有些潦草。”

        江采南硬生生把那句“只有颜色是我涂的”咽了下去。

        “你要去什么地方?我进不去后宫。”

        “你带我去云水园就好了。”江采南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背上,春日的暖风吹得人太舒适,容易打瞌睡。

        没过一会儿,她感觉到身下的人把她滑落的膝弯往上托了托。又听见他低声说:“你可真宝贝这纸鸢,快睡着了还抓得这般紧。”

        她昏昏欲睡,在脑子不太清醒的情况下看着宋景粼后脑勺半扎起的小揪揪,竟然离奇地想起了孤儿院的义工哥哥。

        “你可有自己的纸鸢?”

        “没有……”她脑袋耷拉下去,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安稳,没有做梦。

        “小郎君,多谢你了。你是那曲竹阁周大师的徒弟吗?”江采南半梦半醒之间听见了织许姐姐的声音,然后感觉自己被一个浑身香喷喷的人用抱小孩儿的方式抱了起来。

        宋景粼点头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

        沈贵嫔见江采南去捡纸鸢许久未回,担心她出事,这才叫织许出去找找。后者走近路去了趟曲竹阁,没见着人影,没想到却在这找到了她。

        回清和宫的路上,织许像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直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采南感觉四肢又慢慢有了知觉,那种麻溜溜的感觉离开之后,她立即清醒过来,灵活地从织许怀中跳了下去。

        “好些了么?”织许帮她拿着纸鸢和绞盘,脚步轻盈。

        “好多了。”她锤了锤腿,然后麻利地跟上来,“织许姐姐,你看上去好像特别高兴。”

        “我们娘娘说不定要得宠了,我高兴得上天都是有可能的!”她笑得眉眼弯弯。

        “哇哦,那皇帝要翻她牌子吗?”江采南立刻两眼放光,脑子里联想到以前在孤儿院和小伙伴们趁着院长不在偷偷窝在被子里打手电筒看的小说的情节。

        “想什么呢?”织许装作生气,脸上却还是欢喜地笑着,“心里知道就行了,不用说出来。”

        说来沈贵嫔入宫三年也就刚入宫的时候侍了次寝,后面连小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当年选秀时,皇帝,或者说是皇太后顾及沈家满门忠烈,一进宫便是嫔位,沈凗之两个表兄战死沙场后,更是升为贵嫔。虽不得宠,却不愁吃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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