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大团圆

《金玉奴》这出戏，出自明代冯梦龙《喻世明言》之二十七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金玉奴父女仗义救助流浪秀才莫稽，结为姻好，金榜高中后的莫稽却嫌弃金家出身低贱，残忍地将发妻金玉奴推落江中……早先只是一出五十分钟的小戏，名《豆汁记》，演绎金家父女向莫稽施舍豆汁一段故事，属于典型的“三小戏”，即小生小旦小花脸的热闹戏码；上世纪三十年代，“四大名旦”之荀慧生先生将其扩成一出全本大戏，取了个大吉大利的名字《红鸾喜》，因戏中有红鸾星照命、姻缘天定一说，金玉奴与莫稽虽然经历了一番爱恨情仇，最终还是重归于好，来了个欢喜热闹的大团圆。

        “大团圆”本是中国人的传统审美，这饱经沧桑的古老民族，历经数千年颠沛流离，潜意识中都向往着喜庆与完满，虽然也有不少文学作品成功演绎悲欢离合，道尽悲剧的力量，但是民间百姓喜闻乐见的，始终还是皆大欢喜的团圆。无论是《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原著，还是改编成京剧的《红鸾喜》，都未能逃脱这个窠臼，纵然莫稽薄情寡义，最终仍是“自此莫稽与玉奴夫妇和好，比前加倍”；类似剧情的还有京剧《碧玉簪》、《御碑亭》、《香罗带》等，都是为人妻者饱受□□践踏，最终却只能接受丈夫一番轻描淡写的赔礼，便“夫妇和好，比前加倍”，两人双双携手亮相，堆出勉强的笑脸，给观众一个中规中矩的“大团圆”。

        难得的是，荀先生虽然遵循传统如此演绎，胸中却另有一番见解：“……我认为莫稽忘恩负义，是十足的反面人物，而旧本为维护‘一女不嫁二夫，必得从一而终’的封建礼教，偏要在棒打之后，使二人言归于好，破镜重圆。我每演至此，总感心情压抑，甚为金玉奴不平。”一九五九年，荀先生痛下决心修改戏本，改成金玉奴与莫稽一刀两断、莫稽被削职听参的“不团圆收束”，造就了如今面目一新的全部《金玉奴》。荀先生弟子孙毓敏老师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完善戏本，加重了“洞房棒打”一场的份量，尤其在金玉奴控诉前情的部分，将荀先生原本的七言十二句改成三十二句垛句，丰富，动听，痛快淋漓，成为一个脍炙人口的经典唱段：

        “非是我性倔强不肯从命，思前情想往事我伤透了心。他本是落魄人万般穷困，那一日大雪纷飞北风凛冽，他身无衣腹无食气息奄奄倒卧在我的家门。金玉奴女儿心生恻隐，想不到救他命也暖不了他的心……今日里洞房之中当着了义父义母，要把这嫌贫爱富薄情无义冤仇血债算一个清。儿要问做县令知法犯法罪加几等，望义父明镜高悬执法严明。老义父若不把恩情准，我父女沿途乞讨在本京城把冤伸，也不让这忘恩负义阴毒手辣不法之徒他再害黎民！……”

        这才是那个善良仗义、敢爱敢恨的金玉奴，这才是一个女人经历屈辱与背叛之后的应有之义，这才是真正让观众喜闻乐见、抒发心中块垒的结局。要什么从一而终，要什么破镜重圆？公道自在人心，群众眼睛雪亮，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法网恢恢、天理昭彰，这才是真正的“大团圆”。

        （宏济大舞台本周京剧演出：6月13日15:00《金玉奴》张潇涵、岳峰、李印刚）

        （配图：q版京剧人物之金玉奴（的灰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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