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原声与“元声”

2011年5月，大连京剧院“每月一星”活动邀请一位津门名须生贴演双出，他叫凌珂。那场戏给我很深的印象，在当天日记中写道：“凌珂年纪虽轻，嗓音却极有质感，丰润醇厚，高低自如，流派韵味，细腻讲究。他让我深切感觉麦克风是个多余的物件，‘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如果能摒弃电子扩音设备的矫饰，单纯地听到他本人的真实嗓音，想必更加动人吧……”

        这个一晃而过的愿望，没想到很快就实现了。两个月后，凌珂创办“元声京戏坊”，以“摒弃胸麦，回归传统，打磨传统骨子老戏”为号召，组织自负盈亏的演出。近年的演出，在天津大剧院小剧场，那是一个仅容二三百人的小场子，凌珂的伍子胥“叹五更”时，他坐的椅子距离第一排的我不到两米，完全就是促膝谈心的感觉，开口一句“一轮明月照窗前”，一位以唱功见长的优秀演员的精纯原声，听得我头皮都麻了。

        百年前的观众看戏，大致也是这样的享受吧，小茶馆小戏园，与名伶近在咫尺，欣赏原汁原味的表演，倾听未经矫饰的天籁之音。当时都不叫演戏叫唱戏，不叫看戏叫听戏，重点是欣赏声腔，而不是华丽的表演，遑论眩人眼目的舞美及声光电效果之类。凌珂的元声京戏坊，努力还原了这种表演形式，舞台纯是一桌二椅，用传统的检场人检明场，贴演的戏码也尽是主流院团不大演的骨子老戏：《盗宗卷》、《琼林宴》、《连营寨》、《宁武关》……有意识地追寻京剧本源的韵味，挑战近乎失传的繁难技巧，引导观众欣赏传统戏曲的简洁纯粹之美。

        由此，敬佩凌珂，不仅在于他的四功五法，更在于他在京剧艺术上的胆识与担当。京剧说到底是角儿的艺术，简约的艺术，纯粹的艺术，只是当今的体制与环境，使京剧界身不由己地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连京剧人本身都失去了应有的文化自信，热衷于“改良”老戏，投入豪华新编戏，以各种现代科技手段加以包装，号称要吸引年轻观众，所以要与时尚接轨云云。其实京剧之美，绝不输于任何现代艺术，它的理念、形式、精神，都已立于时尚巅峰，不需要再用庸俗的包装来画蛇添足；对这种艺术的欣赏，与年龄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谁说纯粹的京剧就吸引不了年轻观众？历经长时间的文化断层之后，许多老年观众不见得理解京剧，倒是有不少对历史对文化有一定悟性的年轻观众与它有缘。京剧缺的，不是所谓与时代接轨，恰是与传统与本质接轨做得不够。

        敬佩凌珂，掷地有声：“就是想用这样的表演方式告诉观众，特别是青年观众，这才是京剧。越是泛娱乐化的时代，京剧就越应该保持它原本的典雅面孔。”事实证明，元声京戏坊已经吸引了不少年轻观众，他们是被京剧本质的美震撼而不是被华丽的现代包装所吸引，所以他们的热爱，更深入，更持久，是真正具有可持续发展意义的戏迷。

        元声京戏坊诞生只有三年，成功与否尚难断言，无论如何，是一项有益的尝试。希望它能走得正，走得稳，走得远，希望传统艺术的田园里，有更多的凌珂涌现。

        （宏济大舞台本周京剧演出：7月26日下午15:00“每月戏迷”票友活动）

        （配图：凌珂来连演出《法场换子》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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