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lisa【05】
暑假，正值周末，西巷唐姥姥甑糕店异常火爆。
店里忙不过来，唐姥姥呼了年糕壮劳力帮忙。
苍蝇小店只支着三张小方桌，已挤满了人，外头还有不少排队打包的，偏偏网上又冒出一堆外卖订单，唐年年忙得顾不得看手机。
晚饭点过后，西巷的客流量减少，甑糕店前只剩零星几个要求打包回家的顾客。
唐年年松闲下来，端着绿豆汤坐在小方桌旁翻手机。
看到白亦琛发来的微信时，一口绿豆汤喷出来。
【我爸妈去了姥姥的甑糕店】
发信时间，8点10分。
再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9点整。
从天河区到西巷，若是不堵车，五十分钟足够了。
唐年年忙出一身汗，早上盘的丸子头也略显凌乱，她捯饬着发型，去后厨看了眼姥姥，正在沥红枣。
白亦琛父母要来干嘛……
门外响起一道不太友善的吆喝声：
唐姥姥在么。
一老一少走出去。
唐年年瞧见明叔叼根烟，堵在门口，前台站了一对衣着得体的夫妇。
正是简施施和白楠。
夫妻俩保持沉默，明叔猛吸一口烟，“唐姥姥，你这家教不严啊，外甥女才多大学会勾搭男人，再说你外甥女那形象，好听点挺一般，实话是比一般还差点，她怎么有脸勾搭有钱的阔少，你老教的？”
保持沉默的白家父母，继续保持沉默，虽没说话，但对于代言人明叔的指责表示一脸赞同。
唐姥姥被气得脸都绿了，当场抄起墙角的扫帚往她身上抽。
“你个不争气的玩意，不学无术就知道早恋，败坏我家风，看我不打死你……”
唐年年被打得双手抱胸，嘴里嘶嘶抽凉气。
后厨门帘被掀开，前台的小欣露出一张惊讶脸。
“年年，你冷啊。”
唐年年愣了下，发现自己入戏太深，正抱着肩膀抽凉气。
她赶忙垂下手，摇头，“没没，我不冷。”
“哦，外头有人找。”小欣刚说完，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打外头传来。
“唐姥姥在么？”
唐年年冲出去，明叔大摇大摆走进店门。
难道她有了预知能力？
接下来的修罗场要应验，唐年年瞪圆了眼，望向同样瞪圆了眼望着她的明叔。
“唐小同学你也在？”
“明……明叔，你好像嘴里缺根烟。”
“什么？”明叔一头雾水，“我从不吸烟的。”
对对，唐年年点头，她确实没见过明叔吸烟。
就在她刚放松警惕时，门口走进一对穿着得体的夫妻。
没错，简施施和白楠。
唐年年腿一软，膝盖磕小凳子上，疼得呲牙。
简施施挨近，弯腰，一脸关切，“年年还好么，磕疼了吧。”
唐年年直起身，手和脑袋一起摇，“不疼不疼，叔叔阿姨，你们是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尴尬笑两声：“我我们路过，听琛琛说这是你家姥姥开的小店，正好施施喜欢唐姥姥的甑糕，我们就来看看。”
唐年年深呼吸，缓了缓神，招呼夫妻俩和明叔到小方桌前坐下。
唐姥姥刚好端着一簸箕糯米出来，见桌前一对光鲜亮丽的夫妇，怔了下。
之后，放了簸箕，拿围裙擦着手上的水渍，大大方方走向小方桌，“白家父母是么。”
唐年年：“……”
好了，不用她介绍了。
一对夫妻站起，冲唐姥姥礼貌微笑。
“姥姥好，我听年年提起过你。”简施施说。
白楠接话：“我们全家都喜欢吃姥姥的甑糕，尤其施施。姥姥您手艺一流，吃了您的甑糕，别家的都入不了口了。”
赞美的话，没让唐姥姥展颜一笑，他板着一张脸，扯了一条板凳，端正一坐，有种祠堂耆老开宗族□□会的赶脚。
“你们不是特意来夸我手艺好吧。”唐姥姥一脸威严，“小欣，拿我的烟斗来。”
小欣还真从前台的小抽屉翻出已生了铜锈的烟斗，还有一包有点潮的烟丝。
唐年年心里一慌，姥姥要出什么幺蛾子，老人家都戒烟好几年了。
小欣在她耳朵边上提醒，“烟斗一上，气势来了。”
唐年年正心底狂汗，听她姥姥亮开嗓门：“正好，我本想找你们夫妻谈谈，你们先来了。你们家儿子勾搭我外甥女的事怎么说。”
桌角磕磕烟斗，吐出两口烟圈，“我外甥女还小呢。”
白家一对夫妻，脸色有点白。
唐年年咳咳咳，唐姥姥吩咐：“小欣，闭店。年年，我们大人说会话，你先出去。”
唐年年：“……我就不了吧，我也是大人了，我还有七个月就成……”
话没说完，被秒懂姥姥眼神的小欣，给推出门去。
小欣体贴，把小店门关严实，同情的眼神瞅着吓出一脑门汗的唐年年，“年年被欺负了是吧，没事，姥姥硬气，给你做主，姐姐我也给你做主，我让我的教练男朋友打断负心汉的腿。”
唐年年欲哭无泪，解释不清，一通电话拨给白亦琛。
“不好不好，我被赶出来了，叔叔阿姨和我姥姥在里面，有火药味。”
白亦琛道了句马上到，挂了电话。
十分钟了，说马上到的人还没到。
唐年年耳朵紧紧贴门缝上，也听不太清里头说什么，隐约只能听到谈话声。
她着急上火嗓子疼，去隔壁小店买了瓶冰镇王老吉败火，拉着环出门就瞅见白亦琛风风火火冲进甑糕店。
她是真上了急火，一句白亦琛从嗓子里喊出来嘶哑无力，显然对方没听见，唐年年只好后脚跟着冲进店里。
店内，大人们之间的交易已接近尾声。
唐姥姥端着pos机刷刷打单子，老烟杆已放桌上，熄了火，“这笔钱，我就收了。”
然后抽出笔，递给简施施，“签个字。”
一对师徒一头雾水中，双方交易已成。
一对夫妻站起，笑道：“姥姥，我们就不打扰了。改天登门拜访。”
“等下……”唐姥姥说着，进了厨房，拎了两大盒打包好的甑糕递给简施施，“拿去吃。”
简施施客气接过，摸了下唐年年的头，一对夫妻外加明叔，先后走出店门。
姥姥亲自相送。
店内傻站的师徒俩，大眼瞪小眼。
白亦琛：“我怎么瞧着，你姥姥好像把你卖了。”
“什么卖了？卖什么卖？”唐年年声音有点虚。
“好像……”白亦琛摩挲下巴颏，眼角弯出一抹风流味，“卖给我当媳妇。”
“呸，媳妇你个头啊。”唐年年赶忙追出去。
简施施刚要钻进停在路边的豪车，见唐年年出来，她几步走上前，“听琛琛说你答应去阿姨家种菜打理花园，年年这么有才华啊，阿姨真是越看越喜欢。”
……种菜种花也叫有才华，唐年年有点接不上话。
一旁的白楠低声斥责儿子，“刚才慌慌张张闯进屋，怎么教你的，男人行事要稳重，瞧你成何体统。”
白亦琛微微垂头不说话。
唐年年心道，白家爸爸好严厉啊。
简施施拽了下丈夫的西服袖子，“年年在呢，别吓着小姑娘。”
白楠立马换上笑脸，“年年啊，以后常去家里玩啊，琛琛哪里做得不对，你告诉叔叔，叔叔帮你教导他。”
夫妻俩终于钻进车门，明叔发动车子引擎，白亦琛敲车门，“什么意思，不稍上我么。”
隔着车窗，白楠教训儿子，“怎么一点没眼力见，没听见刚才店内的外卖单一直响么，还不进去帮忙。”
车窗阖上，车子绝尘而去。
白亦琛：“……”
感觉被卖的好像是他？！
刚才闭店，这会网上增了不少订单，小欣去后厨忙着打包，白亦琛去帮忙。
唐姥姥拿着刷卡单，往前台走，“五十块钱一斤，赚了。”
唐年年瞧着姥姥戴上老花镜，闷头在前台对账，她拉着脸过去扒拉那张签着简施施大名的账单，刚要瞅上头的数字，被唐姥姥扒拉开。
唐年年：“……什么五十块一斤？”
“你。”
唐年年想起白亦琛那句话，疑声道：“不是吧姥姥，你真把我卖了，论斤卖的？”
唐姥姥抬头，“五十块钱一斤，论斤卖，你得长多少膘才能卖到两万。”
“两万？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交易？”唐年年急了，抢过姥姥手中的账本。
“除了甑糕还有什么。白家买了两万块的甑糕给一所希望小学当爱心午餐。”
“就这……”
“对，就这。”
唐年年：“……”
那刚才姥姥干嘛搞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小欣都以为她被人家儿子欺负了。
唐姥姥看出外甥女的心思，摘了老花镜道：“咱们穷，只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刚才一番交谈，我觉得，白家父母，靠谱。”
“穷，穷也不能穷横穷横的吧。”唐年年无力吐槽。
唐姥姥语重心长，道一句：“你还小，大人间的交锋，你不懂。”
……交锋。
还打仗呢，姥姥是硬，是真硬。
她缠磨姥姥问刚才几个大人间交锋了些什么。
姥姥三缄其口。
唐年年再多问，姥姥指指厨房，“干活去。”
白亦琛已在后厨当了半个小时的免费劳工，一旁监督指导的小欣，笑靥如花。
唐年年掀帘子进来后，小欣一脸猥琐走出去，路过人身侧，偷偷在人耳朵边上感慨一句，“就冲那张脸，欺负就欺负吧。”
她心甘情愿被欺负，奈何人家不情愿啊。
唐年年：“……”
这人的花痴病，比她还严重。
师徒俩在后厨打包，洗碗，剥核桃，挑葡萄干，淘米……明天甑糕用的食材收拾好，已经晚上十点半。
师徒俩一边干活一边猜测刚才三个大人说了点啥，最后也没猜出什么。
唐姥姥吩咐小欣闭店，她摘着围裙说要去通晓打麻将。
门口突然走进个穿对襟衫的大伯，“甑糕，打包一份。”
唐姥姥手中的围裙一扔，“嚯，瞎子，你也喜欢吃我家甑糕啊。”
扶伯伯拐杖往地上一戳，“哼，是我的老牌友喜欢，顺道给人稍一份。”
唐年年一听是扶伯伯的声音，赶紧从后厨出来，热情招呼着，“扶伯伯，你坐你坐。”
唐姥姥：“要不是看在年糕的份上，我家甑糕不卖你。”
“嘿，说的好像我喜欢吃你家的甑糕一样。”扶伯伯立马站起，“年糕，走着，吃麻小去。”
唐姥姥见自家熊孩子兴高采烈扶上老头要出门，当即开嗓：“不能去。我家年糕跟你熟么。”
“熟，熟，姥姥我们熟，自家人。”
“几点了，还出去吃吃吃吃。”姥姥瞪瞎子一眼。
“这会正是大排档热闹的时候，你拘着孩子，忒不人道，暑假都放了，人也该轻松轻松。”
唐年年正是啊是啊的点头呼应顶头上司，唐姥姥一脸不乐意，“麻小？那是人能吃的么，吃了长虫子，又麻又辣的刺激肠胃。”
“甑糕，是人吃的么，吃了黏肠子，更刺激肠胃。”
“瞎子，你是来找茬的吧。”
“灭绝老太，是你先寻我晦气。”
“要不是看你是瞎子，我早抽你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太婆的份上，我拿拐杖戳死你。”
“老瞎子，敢来我的地盘撒野，撒泡尿照照自己。”
“你的地盘？别说你这苍蝇小店，这条街，只要我乐意分分钟买下。谁的地盘还说不定。”
“你搁这跟我装大款呢瞎子。”
“……”
“……”
两位老人家越骂越近，吐沫星子横飞，唐年年刚要走去中间拦着，被白亦琛给拽出门去。
“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唐年年被徒弟越拽越远，她望着小店的金字招牌，“这样不好吧。”
“你说你回去帮谁？”白亦琛直指矛盾中心。
一句惊醒梦中人。
唐年年点头。
不管了。
大人的事，大人自己解决。
白亦琛揉揉发酸的胳膊，“累死大爷了，送你回家后我要好好休息。”
白亦琛伸手拦出租车，唐年年在后头嘀咕一句，“你身体不行啊。”
白亦琛让司机师傅走了。
路灯下，他曲着一条腿，盯着唐年年，“再说一遍。”
唐年年瞬间感到莫名压迫感，支吾说：“我周末经常到店里帮忙干活，一干半天，也没觉得累啊。”
白亦琛咬着牙根，“我只是不习惯。”
他蹲下身，“上来。”
“干嘛？”唐年年一脸懵。
“背你回家，中途不带歇的，让你见识一下我身体怎样。”
唐年年有些脸红，纠结一小下，跳上对方宽厚的背，“可是你说的哦。”
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好的白亦琛，故意背着人小跑了一段路，歪头冲肩膀上人头说：“矮子果然轻。”
“啊，唐年年，你敢扯我耳朵，想死是不是。”
“信不信我摔你下去。”
“痒，你老实点。”
夏日的夜晚，凉风拂耳，路灯照明，少年背着少女穿街过巷，一闪而过的车窗，映出独属青春的剪影。
夜愈深，街道愈发空旷。
吵闹一路的两人，再瞧见老旧街角的一排杨树下，站着的一道身影后，瞬间安静下来。
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灯幽幽亮着，光影路路灯稀疏。
还是老位置，庞萌萌又搬着小马扎，在小路口等lisa。
马路对面站着一道颀长身影，两人走过去，一眼望见谈歌眼中的悲戚和愧疚。
见师徒两人走来，谈歌轻声说：“我曾答应她，带lisa回来，我食言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狗吠声，庞萌萌仔细聆听。
空茫的眼神里，隐着希冀。
看来谈歌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lisa再回不来了。
想到她们师徒二人在遗拾界阻止了谈歌取圣火火种。
一瞬间，唐年年心里的难过，排山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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