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Lisa【04】
唐年年头一次带除了使徒以外的人入遗拾界，走在冰桥上，还有点心慌。
她特意穿了扶伯伯免费发给灯使的白袍，从头遮到脚，宽大帽兜将脸挡个严实。
遗拾界内，有圣火长老的千面镜360°无死角全方位监视，谈歌只得假代白使徒，随唐年年入遗拾界。
界门石碑前，三人停下。
白亦琛的脸阴了一路，这会更阴。
谈歌这个人他不熟，虽是灯使，但他直觉不简单。
就拿lisa这件事说，谈歌表面不动声色，客气礼貌请人帮忙，实则下得都是狠招。
先是□□他傻白甜小师父，后又放出lisa的惨照博同情。
那么血腥的画面是女生能看的么。
更何况，现在由他假冒他陪小师父入界，万一出事……
她有点后悔草率答应寻lisa这件事，他刚要张口，谈歌先一步出声道：“白使徒放心，你师父的安危全包在我身上。不会让她少一根汗毛。”
说完，双眼含笑盯着唐年年看，“可以进去了么？”
唐年年点点头，舌头打结似得说：“不……不知为什么，每次盯着你眼睛看，心会不由自主平静下来。”
天知道，这话是谈歌让她说的。
谈歌说只要她当着白亦琛的面跟他说这句话，白亦琛以后会对她关怀备至言听计从。
白亦琛听了，欲言又止，最后低低艹了一句，坐在界门前的石墩上，看冰桥下的鬼爪游来荡去。
唐年年完全没意识到徒弟的醋缸已经飞起，临走时瞧对方态度，哪有关怀备至言听计从的迹象，分明比头皮屑还不屑，她嘟了嘟唇，“你在门口好好守着啊，别掉下去。”
白亦琛头也不回，唇角一歪，呵的吐出口气。
界门自行转动，光光飞到徒弟面前小声安慰着：“看在你平时给我买蜂蜜蟹钳的份上，我会密切监视年糕和谈歌的，两人之间若有什么电光石火间的事发生，我就出来打岔，徒弟安拉安拉。”
待两人一虫自界门口消失，白亦琛站起，一手垂在石门上。
两人穿着宽大使袍，压低帽兜，走在万丈霞光下，一半城市一般森林的路上。
“谈歌，你蹲下来。”
谈歌不解，仍乖乖蹲下半个身。
唐年年使劲拉低对方头上的帽兜，她生怕一不小心被扶伯伯打千面镜里瞧见。
谈歌任由小女生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他直起身笑道：“不用这么紧张，长老们忙得很，不会随时注意遗拾界内的动向。”
唐年年点点头，一头成年白虎倏地从一道矮墙里扑出来，她吓得连退三步。
谈歌不急不缓从脚边草丛里拾起一只红色的毛线球。
毛线球骨碌碌仍远，白虎颠颠去追毛线球。
唐年年这才注意到，白虎腿有残疾。
“是壮壮，没想到亡逝了十几年，它的主人仍旧惦记着它。”谈歌道。
壮壮，残疾白虎……唐年年脑中出现一片模糊的记忆：
大概是小学一二年级时，本市动物园里逃出一只瘸腿白虎，搞得市民人心惶惶，不敢出门。
园方联系了动物保护组织及警方，为了市民财产安全着想，警方决定遇见白虎，酌情处置。
这个酌情意味深长。
当场击毙，亦是酌情范畴之内。
当时，将白虎一手抚养长大的饲养员面对记者镜头，哭着求警方手下留情，能用麻醉针不要动真枪，他说壮壮虽是老虎，但很温顺，自出生就病弱残疾，从未主动攻击人类。
后来，是饲养员一路喊着壮壮，最终将壮壮从路边一家饭馆的厨房里喊出来，牵回了动物园。
那只残疾白虎成了网红。
不多久，白虎因病离世。
记者专门采访了壮壮的饲养员，那位中年大叔面对镜头哭得一塌糊涂，说留了壮壮生前一撮虎毛，在自家后院建了冢，雕了个老虎模型，每天都要抽时间去壮壮的坟冢前说几句话，否则睡不着。
白虎滚着毛线球跑远，唐年年感叹：“饲养员怕是把老虎当儿子养，瞧这老虎的精神头，可见主人思念有多浓。”
遗拾界内的生灵，靠汲取主人思念而存活。
能活多久，全系一份跨越时光与空间的念想。
城市上空飞的鸟，杂货店门口溜达的公鸡，楼上窗口探出的猫，找水喝的小松鼠，甚至，斑马线上哼哧哼哧跑的小香猪……
这些生灵因主人惦念而化形，在主人看不见的另一空间存活，仿似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直到再瞧不见白虎的身影，唐年年心里惋惜，“倘若有一天饲养员死了，壮壮是不是就从遗拾界消失了。”
“是。”谈歌回答干脆。
他眸底幽深，“生老病死，周而复始，万物方可长生，此乃天道。”
那些因思念而化形的动物，多半留在残破的城区内。
唐年年见到动物园的半扇高墙时，后知后觉，遗拾界内的城市建筑，是由思念幻化而来。
主人的思念赋予亡魂新生，亡魂的执念化作各种建筑，于是有了霞光下，这座集各种建筑大杂烩的空城。
壮壮的执念，是动物园的半扇墙，因为饲养员每天会到墙角溜虎，陪它玩耍，还有他最喜欢玩的毛线球，于是动物园的老旧城墙成了这空城的一道景。
唐年年随谈歌走在空荡长街，各种动物时不时窜出来瞧热闹，胆大的盯着两位不速之客看几眼，胆小的刺溜跑远。
有一条菜花蟒蛇吐着信子弯弯曲曲滑过来，唐年年一串惊叫，威力之大，逼退半城动物。
谈歌：“……”
光光：这一嗓子，不信谈歌还有挖墙脚的念头。
唐年年镇定下来，不好意思地晃了晃徽派商铺外悬的几把油纸伞，“lisa在哪你知道么？”
谈歌指着混在各种建筑中的两座高塔，“我们要去塔上才能瞧见。”
谈歌和庞萌萌是邻居，他晓得lisa与主人常常到小区对面的一座白色教堂附近玩耍，lisa化形后，白色教堂应与之化形，只要站到城市最高处，用望远镜寻一座白色教堂，一定能找见lisa。
此处城区，不比森林，灵力波动大，光光不方便驮着两人寻物，此时已幻做小萤火虫飞在年糕身边。
两座高塔，一座东边，一座西向。
望远镜聚焦有限，离得太远会看不大清。
唐年年提议，她负责东塔范围，西塔由谈歌搜寻。
两人分头行动，唐年年吭哧吭哧爬塔楼时，手机里传来白亦琛的微信问候：
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还不出来，艹。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脏话。
唐年年发了把铁锤过去，收了手机。
界门口的白亦琛，瞧见铁锤凿头的表情包，气得想从冰桥下头捞几个鬼爪炖了解解气。
好你个花痴，见一个爱一个，这是嫌他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这个小师父，真是无知肤浅又低俗。
他要再关心她，他就不姓白。
唐年年终于爬到塔顶，举着望远镜欣赏美景。
霞光下的城市空荡又繁华，行走着各种飞禽走兽，各种建筑诡异的拼连在一起，有种末日黄昏异类美。
她举着望远镜细心探查一座白色的教堂，塔下传来空旷的呼喊声：“唐年年，找到了。”
谈歌，这么快。
她刚开始，他就结束了。
白色教堂前的草坪上，lisa在看两只老鼠打架。
唐年年从小匣子里掏出两根白骨头晃悠着，“我入遗拾界已圆满完成几项任务，多少摸清一点规律，狗狗喜欢骨头，用骨头引诱，没错啦。”
结果是，lisa对着眼前摇来晃去的白骨头哈了几口气，然后继续看老鼠掐架。
唐年年：“……”
谈歌掏出个银色四叶草手链，lisa立马跑上前，对着手链动嗅西闻，开心地摇起尾巴。
谈歌俯身，摸着拉布拉多的头，“lisa经过专业训练，美食诱惑不到它，这是主人的手链，它能认出来。”
唐年年哦了一声，丧气地啃了一口白骨头。
lisa化作一道道光点，被谈歌收入一个水晶瓶。
瓶内，可见一只半透明的袖珍小狗。
谈歌解释，已请方梓梓原比例雕刻了lisa的塑像，只需将lisa的“魂”缚在雕像内，lisa可复活。
想到lisa能重新回到庞萌萌身边，唐年年由衷开心，即便被扶伯伯发现罚一顿也没什么。
倘若庞萌萌晓得lisa的死状，该有多伤心。
她开开心心沿着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原路返回，却见谈歌一路无语，甚至眉宇间有点忧愁。
紫藤花架下，唐年年停下，歪头问：“你有什么心事么？”
谈歌唇角嚅嗫几下，才说：“想要复生活的‘遗物’并非这么简单，即便我带lisa的执念之魂入了现实，锁入雕塑中，不过一具鲜活的肉尸，没有呼吸心跳，更不会叫不会动。”
“我需去‘火焰湖’取一粒圣火火种，做lisa心脉之火，lisa才能重新回到主人身边。”
唐年年大脑有一瞬空白，她才胜任灯使不久，对遗拾界还不太了解，不晓得还有个火焰湖。
光光瞬间飘出来，反对道：“不成，火焰湖乃遗拾界禁地，唯有圣火长老才能靠近。你要害死年糕么。”
谈歌眉眼低垂，“我入火焰湖，取火种，即便有一天长老发现，罚得是我。”
谈歌说完，走向霞光掩映的森林。
唐年年楞在原地，光光扑闪着翅膀，“年糕，你不拦着么。”
“我……我看他态度坚决，我怕是拦不住。”
光光后知后觉，谈歌这人相当执拗，怕是一早有了计划，若一开始指明要入禁地取火种，怕是主子不答应，这会事情完成一半，认定主子不忍心半途而废，只能由着他了。
光光叹口气，在唐年年耳朵边上说：“你快去追上他，行动上拦不住，口头上也要拦着，万一扶伯伯知道了怪罪下来，我给你作证，你花了大力气拦着来。”
唐年年一边追谈歌一边问：“你直接撒谎不就成了么，干嘛还要我去演戏。”
“哦，扶伯伯有个专门测谎的引雷针，若说谎必遭雷劈，你好歹做做样子么，方便我以后说谎避开雷劈。”
“雷劈”两字在唐年年脑中一闪，她感觉事态有点严重，溜溜跑上前，“谈歌谈歌，淡定淡定啊，此事咱们再商量商量……”
身前的少女气喘吁吁，白嫩的胳膊一横，“谈歌，禁地，禁地。”
谈歌心内有愧，垂下长睫，在唐年年以为劝服了对方时，谈歌一挥袍袖，林中游蹿出一条长藤，牢牢困束住唐年年。
“抱歉了。”他说。
望着被捆得结实的少女，“是我犯了禁界，如此，只会罚我。”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唐年年干着急，“光光，你能不能去阻止他。”
“我倒是可以借力给你，但你的战斗力远非谈歌对手，万一受伤怎么办。”
“我来。”白亦琛突然从林中小路上闪出来。
谈歌没料到白亦琛会入界，少年手握萤虫剑，眉心的火焰标痕熠熠发光，是战斗值拉满的状态。
若真动起手来，虽然他胜算大，但有可能引起圣火长老的注意，届时火种没取到，他免不了一顿罚。
于是，谈歌态度软下来，“请通融一下。”
白亦琛不回答，脸上写着个大字：呸。
“白使徒……”谈歌组织语言。
“别叫我白使徒，我改姓了。”白亦琛咬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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