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后来的我们【01】
车子飞驰在幸福大桥上。
甘露透过车窗，觑着外头的风景。
桥体翻新，桥面加固，两侧装了防护栏，浩浩江水对岸是错落起伏的高楼广厦，熟悉又陌生。
十二年不曾回故乡，多少次飞机掠过这座城市上空，高铁暂停青苑站，她从未有一次，脚踏实地塌上这片生养她的土地。
她点着一根烟，袅袅升腾的烟雾中，恍若浮现十二年前的场景。
那天，雨下得很大，她和谢长安谁都没打伞。
雨水浇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在空荡的夜街上吼：“谢长安，你今天不跟我走，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这个城市我也一辈子不会回来。”
谢长安平静地望着她拉着个旧行李箱，走出熟悉的大街。
自那之后，两人真的再没见过。
确切的说，她再没见过谢长安。
谢长安倒是可以在电子屏幕上见到她。
以她的名气，除非谢长安瞎了，否则很难不在电视手机，或铺天盖地的广告牌上见着她的脸。
经纪人张思，夺过对方嘴边的香烟，掐灭，“我说大明星，你开着窗吸烟不怕被拍着，你下部戏演得可是清纯乖乖女。”
张思顺便关了车窗，甘露立马又打开，迎风嗤笑，“什么年代了，角色与演员还对号入座，以后我只接土匪头子的戏，是不是可以整天叼几根雪茄别两把□□。”
张思笑得下巴颏上的肥肉一个劲颤，“外人还真不晓得，你本质是个沙雕。作为公共人物，注意一些吧，待会你面对的是中学生，祖国未来的花骨朵，咱儿得树立正能量形象。”
车子行驶到桥心，甘露强行下了车，扒着桥栏杆，望着下头波涛暗涌的江水。
张思颠颠下来，给人脸上罩了帽子墨镜外带口罩，小心觑着周边，“幸好时间早，没什么行人车辆，若被人发现，露珠们前赴后继赶来，一准把大桥压塌了。”
李荔摁喇叭，提醒，“这好像不让停车，快点上来吧。”
甘露不动，白玉似得手指，拂去被风吹到颊侧的长发，一心望着浩瀚江水。
江边荡着霓虹，盛着万家灯火。
张思催了几句不动，就不催了。
她跟了甘露好些年，她的脾气她了解，越催越不走。
甘露默默点着一根烟，吐出的烟圈还未成型就被风吹散。
烟屁股丢进水里，她转头上车，“以前这让停车的。”
李荔见甘露扒下护眼罩，靠着座椅睡着了，他开启八卦模式，小声问张思，“好久不见她使性子了，怎么了这是，跟那新能源的富二代分了？”
张思点点头，“藕断丝连，备胎。”
司机李荔叹息声中，眼罩下的甘露嗤了声：“那货才是备胎，老娘是渣女。”
—
明星甘露莅校，一切如白亦琛预料，白山海把手中唯一亲见明星的名额给了张安娜。
毫无音乐细胞，不屑言情剧的张安娜，将名额转手给了好姐妹唐年年。
由于甘露名气太大，怕露珠们将一中校门赌了，校方并未公布大明星到来的准确时间，但校门口每天都有好几拨记者观察动静，露珠们也举着花牌、拉着红条幅蹲点。
甘露坐着校主任的破捷达，偷偷到了学校。
学生们得知消失后，直接罢课，放羊似得涌向明星所在的四楼音乐室。
各班老师在后面喷着吐沫星子追都追不回来。
好在保安和校内志愿者将露珠们拦在外。
音乐室内，妆容清纯的甘露，身着简单t恤衫，坐在钢琴前弹奏自己的成名曲《眉间》。
她垂着长睫，轻声和着：
我踏过明月山河，穿越繁华与荒漠，只为停留在你眉间。
点燃两个人的烟火。
……
故人眉间，是否深锁。
是否为我……
荣幸亲见大明星的校内人员，全神贯注甘露的举手投足，举着手机生怕错过一刻。
唯有白亦琛全程都在给唐年年录像。
瞧那幸福满足样，嘴角一直扬着也不累得慌，眼睛都笑没了，活像招财猫。
大明星十分幽默谦和，回答同学们的各种问题，并提供给艺考生一些讨好艺考老师的小窍门。
众人排队合影，轮到唐年年，耳钉姐蓦地撞了下唐年年的肩。
手机掉地上，屏碎了，当场开不了机。
耳钉姐嘴里道着歉，脸上却是桀骜不屑。
一旁的季羡阳始终优雅笑着。
在自己爱豆面前尴尬出糗，唐年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白亦琛靠近，盯着对方破裂的手机屏幕，“看来，华为跟你八字不合，你还是用苹果吧。”
有几个女生被这话逗乐，唐年年的眼泪瞬间憋回去，见白亦琛递来自己的手机，眼神示意她继续去跟爱豆合影。
唐年年怕爱豆累着，只跟甘露留了一张合影。
她个子矮，甘露个子高，她努力踮脚才让两人同框。
她擦掉掌心汗水，脸红扑扑的跟爱豆握手说谢谢，然后几步小跑到白亦琛面前，晃着两人的合影，嘚瑟炫耀味十足。
白亦琛笑笑，“小样。”
甘露主动走到白亦琛身边，“是琛琛对么。”
“甘老师好。”白亦琛礼貌回。
甘露眉眼生动，打量少年，“我在你妈妈的工作室见过你照片，本人比照片还帅。”
之后，甘露主动要求与少年合影，白亦琛竟有些不大情愿，应了。
看得唐年年握着手机咬牙切齿。
羡慕嫉妒恨啊。
面对大明星，你还拽什么拽啊。
啊我爱豆和徒弟同框，一对璧人啊，天造地设啊啊啊……呸……
甘露坐着破捷达偷偷来，骑着旧电动车偷偷从后门走。
没能见着爱豆的同学及记者捶胸顿足，明星走了一天了，校内外仍是甘露莅校的话题。
放学后，唐年年边走边打量碎屏手机。
要不要换个屏再修一下，估计比买个普通机子还贵。
抽屉里躺着个苹果，她不打算用，想着还给白亦琛的，占人便宜不是这么个占法，再说自从知道手机的由来，每次见到白亦琛，自觉气势又低了一重。
张安娜在校门口买了双黄煎饼啃着，愤愤道：“我不在，你就受欺负。耳钉姐怎么老撞着你，上次是操场，这次是音乐室，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正嚼着，瞅见耳钉姐跟季羡阳并肩走来。
煎饼往唐年年怀里一丢，张安娜三步并一步走上前，“放学别走，有笔账算一下。”
耳钉姐吐出嘴里的槟榔，“张安娜，学过散打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啊。”
“呵，我去你的恶人先告状，柿子捡软的捏，你怎么不来招惹我呀，姐闲着也闲着，奉陪到底，你偏欺负唐年年，你是看她好欺负是吧。我告诉你，手机照价赔偿，一分钱都不能少。少一分，打掉你一颗牙。”
季羡阳听不下去，出来帮腔，“你这□□混混做派跟谁学的，这话被老师听见，至少写检讨吧。”
张安娜翻翻白眼，“虽说打狗看主人，可我怎么就看不了你这张白莲花的脸呢，你背地做的龌龊事少啊，还跟我谈检讨，我要写检讨，你就得关禁闭。”
耳钉姐一听对方含射她是狗，猛地推了张安娜一把，“校外约一下啊。”
张安娜很淡定，观望一下周围环境，指着校外操场十几米处的一排大杨树，“那个范围属于校外，树多，人少，死角，没监控，走着。”
耳钉姐铿锵跟上去。
唐年年抱着碎手机和半块煎饼追上去，“安娜姐姐，安娜祖宗，别打架啊，你高一打掉男同学门牙，可记着大过呢，咱低调点吧，惹不起躲得起。”
张安娜扒拉开拦路的年糕，走到杨树下，耳钉姐也满是挑衅，抱胸叉腿，站到对面。
张安娜笑了下，突然扬手给了耳钉姐一嘴巴。
特脆，特响，那种。
耳钉姐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能笑着打人呢，还这么突然。
平日一向都是她欺负别人，这会反被欺负，有点懵逼。
张安娜手指头掰得嘎巴响，“英雄无用武之地，你主动找我练手，姐姐我有点感动，医药费你可以找你主人季羡阳要。”
一句话又绕回打狗看主人，耳钉姐忍无可忍一巴掌甩过去，张安娜迅速拦截，一脚踢弯对方膝盖，拽住人手腕往大杨树上一甩，只听耳钉姐哇哇喊疼。
季羡阳跟唐年年说：“你还不上前拦着。”
唐年年抱着煎饼，说掏心窝子的话，“你不敢上前，我也不敢啊，张安娜疯起来连自己都砍。”
季羡阳狠狠瞪着唐年年。
见杨树下的欢欢嚎叫如狼，季羡阳录视频，“住手，要么我叫老师要么我报警。”
唐年年突然撒腿就跑，泪奔着跑到边说笑边往这边走的白家二兄弟身前，“救命啊……”
白家兄弟一望，张安娜把一女生反手摁在树上，也不打，就猛掰人家手指头，口里还带威胁的，“叫声越大我越兴奋，你可要使出吃奶的劲头叫，把人召人，见识一下你的怂样。季羡阳你录清楚点，毛孔也不要落下。”
耳钉姐怕被人看见丢人，强忍着疼，不再乱叫。
白家俩兄弟把人从杨树上拉开，张安娜还在叫嚣，“年糕，亮收付款码，让她把手机钱打给你。”
季羡阳憋青了脸，“我来。”
张安娜这才想到年糕手机坏了，她亮出自己手机，一边看人付款，一边嗤道：“真是个好主人。”
耳钉姐揉着手指头，吐出口牙龈血，又要冲上来，季羡阳冷眼瞥过去，“欢欢。”
齐欢欢杵在原地，拳头都握抽筋了。
唐年年扯住张安娜的胳膊，担惊后怕嘀咕着，“关季羡阳什么事，为什么要让她出钱，你还给人家。”
“白圣母，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的，家狗咬人，当然是受主人指使。”
季羡阳咬牙，“钱已经赔给你们了，不要太过分。”
张安娜还要再说话，被白山海拽到一边去，“都是同学，得饶人处且饶人。”
季羡阳走向始终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白亦琛身边，谦卑中夹杂愧疚的语调，“对不起，欢欢这人毛手毛脚，她没有恶意的。”
白亦琛平静的语气，“要说对不起，不应该对我说，不是应该向唐年年说么，再说你凭什么替齐欢欢道歉，是你让她撞人的？”
季羡阳精致的小脸，瞬间青白交加，“怎么会呢，我们认识这么久，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瞥一眼冲她呲牙的张安娜，“不要听信小人挑拨离间。”
白亦琛拉住唐年年手腕，大步迈向前，“我跟你不熟，不了解。”
张安娜不满白山海胳膊肘往外拐，要求美食赔偿，让人请她吃烧烤。
一行四人去了离学校不远的胖子烧烤店。
张安娜一边撸串一边气闷道：“要不是你们来了，季羡阳肯定不会痛快出钱。她倒是会演戏，别人面前端庄大气又明理，同学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会画画小提琴舞蹈，每年将自己的零花钱捐给慈善机构，再加上那张脸那身气质，不知道的八成被她骗了。”
白山海接过服务生端来的蒜蓉生蚝，搭腔，“是呀，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竟然不知道，要不是孙果透露了内幕，还真瞧不出季羡阳竟是个黑心莲。”
张安娜拾起一只生蚝，两口吞下，“今天我不止替年糕出气，还有被欺负的林禾孙果。”
“你可悠着点吧，季羡阳有心计，擅伪装，父亲和校董是铁哥们，那个齐欢欢更是和社会上的人频繁交集，太过霸气外漏，小心惹火上身。”白山海提醒着。
张安娜毫无危机感，“霸气怎么了，至少没人敢欺负，林禾要有我一半霸气，不至于被欺负到退学。”
白亦琛见唐年年一直盯着手机碎屏看，他主动给人拿了一串羊肉放碟子里，“再给手机默哀？”
“我在想，我真是苦逼命，头一次用高端机子，只有几天的缘分，我以后还是用便宜机子吧，结实，二楼掉下去照样用。对了，白亦琛你别忘了把我跟甘露的合照传给我啊。”
见人提起爱豆又露出八颗牙，白亦琛拿刀分割桌上的烤羊腿，“一直以为你胆小怂包，没想到勇气可嘉，自己又矮又丑，敢跟大美女合照，被你一对比，我才发现，原来甘露长得挺好看。”
白山海抱着生蚝笑得前仰后俯，张安娜手撕羊腿，“白亦琛，你单身这么多年的原因，我找到了。”
然后冲鼓着腮帮的唐年年挤眼，“年糕啊，他活该单身是不是，咱有骨气，让他继续单身。”
两个女生去了趟洗手间，只有张安娜一人回来，说年糕有事先一步离席。
白山海幸灾乐祸，“得了，气跑了吧。”
白亦琛立马起身往外走，白山海见一屁股坐下胡吃猛塞的张安娜，猜测着，“瞧你一点不着急上火，是你给年糕出的馊主意吧。”
张安娜摇头，塞了一嘴的羊肉，含糊不清道：“唐家姥姥电话打我这来了，说家门口扣住个瞎眼老头，说是认识年糕，让年糕回去认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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