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威名
夜深，大风吹动树木沙沙作响，几个黑影从夹道闪过。
“这次多亏了云小姐了。”庆江送别云笙。
“不客气，能为陛下做一点事，也是应该的。”
“只是还望云小姐，能将今日的事情守口如瓶。”
“这是自然。”
这种事情，敢说出去，怕是不要命了。
斗篷宽大，云笙的半张脸都隐匿在黑暗中，令人看不清神色。
今日这出戏，庆江作为局外人，都有些当真了，不亏是皇后娘娘的亲戚，不仅生得像，连神韵也有几分相似的。
“庆大人，小女子告辞了。”
“告辞！”
云笙蹬上马车后，静坐了几刻，抬手慢慢拉开斗篷，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只一双眼睛里，晕染出几分红色。
这场戏，她也是入了真情的。
云府今日上下皆未睡着，都在等宫中的消息，庆江当时便说了，要让云老爷保密，若是泄露了一点消息，贵千金可还能不能回来，就未可知了。
“老爷，莹莹到底能不能回来了?”云夫人焦急得。
“自然能回来！莹莹一定能平安回来！”云老爷喃喃念叨。
马车初停在门口时，可把他们给惊着了，飞快跑出去想迎。
“莹莹？是你吗？”
“阿爹阿娘，是我！”
云笙带着斗篷，不想让父母双亲看到自己伤心的模样。
“快让我瞧一瞧？有没有事！”
“阿娘，我们进去说吧！”
“是！进去说！”
几个人进了宅子，云府的门合得紧紧实实的。
“莹莹？陛下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阿娘，陛下没对我做什么。”
“当真？”云家夫妇显然不信。
云笙解释：“陛下只是因为我生得与新城皇后相似，便召了女儿进宫，就问了几句话。”
“那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陛下…”
“没有，是女儿太害怕了，不小心在陛下面前失礼了，陛下没罚女儿。”
“真的，就只是如此？”
“是啊！不过阿爹阿娘，这事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对女儿的闺名不好。”
“是是是，爹立刻去整顿了那些知情人。”
“那阿爹阿娘，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快去快去！”
有惊无险，云家夫妇自然也彻底放下心来了。
这一夜算是平安过了。
第二日清晨，皇宫之中，褚辰阳醒来之时，头疼欲裂。
他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他梦见阿笙回来了，他真真切切的抱住了他。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他觉得这是真的。
“阿笙！”
他侧过头去查看自己身侧，什么都没有，一切只是个梦罢了。
他猛的捂住额头，心力憔悴的感觉再次浮现，阿笙在梦里，要他好好生活，再等来世。
来世…
真的有来世吗？
褚辰阳莫名看向窗外这青天白日，希望会有吧！
“陛下！需要奴婢们伺候吗？”
宫人们在殿外侯着。
褚辰阳低声唤：“进来吧！”
同样候在殿外的庆江听见陛下如此，顿时松了口气，虽然这招有些不太地道，但至少有用啊！陛下如今正常活着，便是最大的作用。
褚辰阳是正常的活着，可是也只是一滩行尸走肉罢了。
生活纵使无趣，可是他心中有了那么一丝丝希望，那些希望，在他心中一直蔓延，乃至于能够支撑他好好活着，好好为自己的下一世集福。
他和阿笙的下一世。
每到梦回之时，他仿佛都能预料到，下一世的美好时光，那时，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一切恢复正轨，云笙看到了这些人都好好的活着，便也满足了，一个月期限过得很快，马上她便要回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只可惜，还没对那孩子说什么。
“那你再进宫一次嘛！与那孩子说一说话。”
云笙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去找了云文俊，云文俊倒是飞快答应了。
这次她进宫，在太子回宫的路上不由多转了转，一等再等也没等到人，不知是不是今日有何事耽搁了。
想来也是没有缘分，云笙叹一口气，便想要出宫了。
只在路过假山之时，忽然听到小小的假山夹缝处，传出孩童的窃窃私语来。
“这是你们的娘亲吗？”
“我娘亲就不在我身边。”他有些叹息。
“虽然我没有娘亲，可是我父皇对我很好呢！”
虽然只是最近，但是也令小太子觉得快乐。
云笙透过假山去瞧，发现那小太子竟然在水边光着脚玩水，很是惬意的模样，孩童乖巧得可爱。
她不由走了过去，停在不远处，听他诉说心底的事情。
“我父皇说了，我娘亲虽然不在我身边，但非常疼爱我的。”
“虽然我没见过她，但父皇说她是天下最漂亮的女子，我想不出来最漂亮的女子长什么样。”
“是不是就像那画中这么好看呢？”
云笙一句句听着孩子的话，心里高兴之余，又有些心酸，她也不敢上前。
假山另一旁传来宫人的叫唤声：“太子！太子！你在哪儿啊？”
小太子听到声音，赶紧站起身子来，穿好自己的鞋袜，他是太子，从小便要端重。
小小年纪的孩子带着穿鞋袜的动作有几分滑稽，云笙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上前来，拿过小孩子手中的鞋袜，拉住他的手道：“太子殿下，我来踢你穿吧！”
小太子抬头，看向这个略微熟悉的人，忽然便有些记忆了，“你是那个画师！”
上次给他们画全家福的画师。
“是！我是画师！”
她扶着小太子坐在假山旁，替他穿戴好鞋袜。
小小年纪的太子低头瞧着这个为自己穿戴的男人，心中有一种热热的感觉起来。
“太子，你全名叫什么？”
小太子正紧道：“我是太子，名讳不是你能叫的。”
“就告诉我呗！”云笙撒个娇。
小太子脸上一红：“好…好吧！”
“我叫褚昭。”
“褚昭！”云笙念了一遍，笑道：“真好听！你父皇给你取的吗？”
“是吧！”
他皱着小脸，有些不大确定，皇子的名字，大多是朝臣们定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父皇取的，不如找个机会问一问父皇。
“我要走了！”
小太子站起身子来。
云笙笑了笑：“太子应该不会把咱们刚才的事告诉别人吧？”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太子啊！你要是告诉别人我对你不敬，我肯定会受罚的。”
“那…那我不告诉别人。”褚昭觉得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云笙跟在褚昭身后，待到了安全处，才能放心。
芝兰飞速跑来寻人，寻不到太子可着急了：“太子殿下，您去哪儿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我就是在花园里散散心。”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知道了！”
云笙瞧着芝兰对褚昭嘘寒问暖，心里为她觉得有些酸涩，多年陪伴之情，却让她如此照料自己留下的孩子，着实有些让她愧疚。
“这位是…”
芝兰扫了眼云笙，从那眉眼当中，扫出一两分与旧主相似的面貌，不禁生出些许好感来。
“我是画院的画师，刚巧碰上了太子殿下。”
“这样啊！”
芝兰没去纠结这些事情，带着褚昭离开了，褚昭离开之时，总觉得有一双炽热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禁回头看去时，身后早没了人影。
“宿主大大，要选择离开了吗？”
“再等等，等我回家再说。”
云笙赶紧出了宫，将宫袍给了云文俊。
她在屋子里静坐了一会儿，即便生出了一丝不舍来，但也终究是要离去的。
“998，开始吧！”
“好嘞！”
……
当夜，褚昭问及褚辰阳：“父皇，我的名字是您和娘亲取的吗？”
褚辰阳听到此话，不免一滞：“为何这样问？”
这名字不是褚辰阳取的，他当时沉浸在失去阿笙的痛苦当中，哪儿有功夫取名字，更是对这孩子看都不看一眼，想来也是自己的错。
“就是想问问。”
褚辰阳也不好骗孩子：“你这名字是朝臣们早就拟好了的，当时父皇也没办法。”
“哦！”
褚昭略有一丝丝失望。
褚辰阳道：“父皇答应你，待你大些，给你取个字，如何？”
“好啊！”
褚昭很高兴。
小孩子好奇，心中也有好多好多问题。
“父皇，您和母后是怎么认识的啊？”
问及这个问题，褚辰阳脸色一变，一旁的宫人也具是胆战心惊的，好好的，太子殿下问这个做什么啊？
褚辰阳看着小孩子大大的眼睛，里边尽是期盼，心里那点心痛慢慢压抑下去。
他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还小，这些事情，父皇以后与你讲。”
“那父皇以后也与我讲讲母后的事情吧！我都不知道母后是什么样的。”
“你母后啊…是个任性的女子。”
褚辰阳现在回忆起那些时光，心里少了分痛感，多了分幸福，这些都是他所珍贵的时光。
褚昭一开始也只是试着询问一二，没想到自己的父皇会与他讲得那么详细，乃至于后来，他一日可以念叨三遍，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可父皇却乐此不疲，谈及母后的事情，仿佛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等到他再大一些，十岁的时候，父皇依旧没有在后宫纳一个人，早年他听兰姨说过，有了后娘就有后爸，他还有些害怕的，不喜欢父皇纳新人入后果。
只是后来，听着父皇一如既往念叨母后的事情，褚昭觉得，他的父皇实在是太孤单了，他希望父皇身边能够有个人。
有一次他也曾问过父皇：“父皇，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没忘了母后？”
“怎么可能忘！”父皇斩钉截铁的，略有些训斥他的意味，“你母后，是我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听到父皇如此的回答，褚昭竟觉得有些心酸，父皇或许是真的太爱母后了，他自小没了母后，对于母亲其实没什么概念，最多的情感，都是来自于父皇和兰姨的念叨。
那个女人，那个印在画像中的女人，会是父皇说的那样吗？自小缺失了那一分爱，他实是有些可惜与遗憾的。
他是太子，自小便要学的就很多，文韬武略不在话下，十几岁便开始着手于朝政之事了，朝中之人都看得出陛下对太子的看重。
只是他却知道，父皇只是，不想再坐这江山了。
这江山，只有他一个人，太孤独了，他想要去找母后，只是放心不下他和母后所嘱托他的盛世。
他及冠这年，父皇给他取了子，叫景明。
父皇希望他，能够做一个令山河景明的皇帝。
再过了几年，边疆异族来犯，父皇竟不顾朝臣们的反对，亲自出征，朝政全权交给了他。
出征前夜，他看见父皇在与母后的那张全家福前，站了很久。
“父皇，其实您不必亲自出征的，我朝良将众多。”
“不！”父皇一口否定了他，道：“你母后一直以来，便希望我当一个明君，令这江山稳固，她希望的，我要为她做到。”
褚昭不知为何，心里隐隐觉得，他的父皇此次出征，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他早早拟定好了遗照交到他手上，吩咐他：“朕若是死了，记得一定要将朕葬在你母后身旁，朕要与她死同棺。”
“父皇！”褚昭惊呼。
“昭儿，你不必劝朕了，朕其实自从你母后去的那日，便早没了活的心思，这些年，活得太苦了。”
褚辰阳在这一夜，将自己的心里话吐露给褚昭。
“朕当年其实恨过你！朕心里觉得，你母后是因为生你！才难产而去的。”
“你那时候还很小，宫人每每会将你抱到我面前来，让朕见着，能生出些许疼爱之心来。”他望着褚昭笑了笑：“可朕那时候一见着你！心里便会想，你为什么那么混，生来就将你母亲克死了，好些时候，朕都想将你捏死。”
“你也别怪父皇，父皇那个时候挺混蛋的。”
褚昭摇摇头：“不会，儿臣永远不会如此想父皇，儿臣知道，父皇是爱儿臣的。”
褚辰阳继续道：“是啊，后来，我看着小小的你一点点长大，心中还是疼爱的，我才觉得，自己那个时候有多对不起你母后。”
“父皇此次出征，为了这江山，为了你，为了你母后，也为了朕自己。”
他拍了拍褚昭的肩膀，道：“往后，这江山，便交给你了，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问问姜相和钟相，他们都是我的老人，可以重用。”
“是！儿臣定不会辱没父皇的威名。”
这次出征，他便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要在死之前，替年轻的太子，拼下一条康庄大道，保着这江山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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