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希望
“抬起头来！”
褚辰阳沉声再说了一遍。
云笙在心里犹豫了许久，镇静下来，她此刻是云文俊，又画了妆容，不会出错的，肯定不会认出来的。
在褚辰阳的注视下，她缓缓抬起头来，与那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只一瞬，她便低下头去。
“朕叫你低头了吗？”
“臣觉怕冒犯陛下，不敢直视圣颜。”
“是觉得朕生得可怕？”
“没有，臣不敢。”
“那便抬起头来，朕没叫你低头，便不得低头！”
“是！”
云笙抬起头来，叫褚辰阳看得清楚，“果真，与皇后有一两分相似，听说你与皇后有几分亲缘。”
“不敢，臣不敢高攀皇后。”
她现在是云文俊，为了不让自己穿帮，只得谨小慎微。
“听闻你画技了得，便再为朕画一副画吧！”
“是！”
御花园中暑热，不能多待，云笙随着褚辰阳走至殿内。
“陛下想叫臣画什么画？”
“全家福！”褚辰阳又吩咐宫人：“去吧太子殿下招来！”
“是！”
云笙一听褚辰阳要叫太子来，心里莫名有些高兴的，她多看一看孩子，也是挺不错的。
小太子接到父皇的召唤，立刻便来了，这些天，父皇好似变了个态度，对他极其亲切，原以为只是个梦，可这梦，却也太久太真实了。
“父皇叫儿臣来有何事？”
褚辰阳招手道：“太子过来！”
小太子一步步走过去，被褚辰阳拉在身边坐着，又对着花板后边的云笙道：“画吧！要将新城皇后的画像，也一并画出来！”
当初登基之时，画师给陛下和皇帝皆画过画像的，只是那画像，画得多不大相像，如鬼魅般难看。
云笙听到此话，不免有些镇住，她现在是云文俊，云文俊未曾见过新城皇后，该如何画呢？
画像落在纸上，便晕染了几分，其实也就几分与真人相似了，她便也只花了几分相似，一家三口，父亲母亲孩子，齐齐坐在一起，幸福美满的模样，让云笙也看得有些呆滞。
“画好了吗？”褚辰阳出声，将她唤回神来。
“回陛下，画好了。”
全家福被程上去，褚辰阳看着那副画像，莫名出神。
这样的美满，也只有在画中才能实现了，他望着画中的云笙，突然笑起来，“你画得很像！为何会如此相像呢？”
褚辰阳的语气突然带了点锋芒，直指云笙。
云笙低头稳稳答：“陛下之前说过，臣与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臣便斗胆，依着臣心中娘娘的面貌，画在纸上，陛下恕罪。”
“恕罪？你办事得力，朕该赏你的！”
褚辰阳捏着那副画像，心中满足了不少，如今，他也只能睹物思人了。
“将这画多画几张！”
他要摆在可见之处，时时都能看见阿笙，他还要给阿笙烧几张，让她也看一看自己，看一看孩子。
“是！”
云笙得了赏赐，晚间出的宫。
云文俊看着赏赐到家，顿时都对自己的姐姐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阿姐，你不入职当官，真是太可惜了。”
云笙换下衣衫交给他：“往后我不会进宫了，陛下让我画张像，我过两日交给你，你且一定要记住画中女子的相貌，往后陛下让你画新城皇后，便如此画，听见没有？”
“新城皇后？就是那位陛下的发妻吗？阿姐怎知她生得如何？”
“无意间见过她妹妹，想来生得应该有几分像，便画上了。”
“哦…”云文俊突然道：“要论起来，咱们也是新诚皇后的妹弟呢！只可惜他们不认咱们！”
“认不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
“阿姐说得对！”
过了两日，云笙便将画好的全家福交给了云文俊。
云文俊看着那画像，不免惊叹：“阿姐，这新诚皇后，怎么生得与你如此相像？”
“别胡说，这事要是给外人知道了，咱们家不会好过，知道吗？”
“是！我知道了。”
云文俊心里还有好些好奇，却也不再问了，阿姐自从懂事后，便不像往日那般与他疯玩了。
他将这全家福交给宫中后，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陛下看中他，他在画院的日子也相当好过。
夜深人静之时，陛下的寝宫里静悄悄的，自从有了那张全家福，陛下夜里入睡安稳了不少。
寝殿里，褚辰阳抱着那张全家福入睡，日日夜里，都能梦见往日的那些时光，那些有阿笙在的时光。
好几次，他都不想起床，想要一直沉溺在梦中。
于是愈是早晨，他便愈加暴躁，一日比一日的晚起，晨会一日比一日晚来，朝臣们不免私下有些猜测。
陛下向来勤勉，怎会突然如此？
自古以来，一向让君王不早朝的，一定都是狐媚子。
就算当初的新诚皇后，陛下再宠爱，也没有这般荒废朝政的。
这一切都是朝臣们的猜测，没有根据的事情，朝臣们虽然也有皇宫中的眼线，可是根本近不了陛下的身，现在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褚辰阳一如既往道，脸上带着疲惫感，他还想一直睡下去，一直一直，在这里都让他觉得好累，只有在梦中，与阿笙在一起才会觉得快乐。
他这般的反应，庆江发现了，请了太医来看。
太医只道：“陛下身体上并没有什么病，可能是心里原因，让陛下患上了嗜睡症。”
心里原因，归根究底，都是新诚皇后。
庆江也觉得棘手，陛下之前只是发疯，却也不会如此荒废朝政，可现在…
现在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如此吧？
太子还年幼，若是陛下此时撒手不管，这江山怕是不会长久的。
庆江来来回回想了许久，最后带人去了云府，与云老爷相聊。
云老爷知道庆江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一听他来自己府上，立刻警觉起来，好好招待。
“庆大人所来何事？”
“我是有事与云老爷相商。”
“大人且说便是。”
“陛下想让您的千金进宫！”
“咣当~”云老爷手中的茶盏落地，“大人开玩笑的吧？”
“云老爷觉得我在开玩笑？”
云老爷重重握紧手掌，沉沉问：“陛下要爱女进宫所为何事？”
“自然是侍奉陛下！”
云老爷有些不信，陛下多年未纳过后宫，怎会如此悄无声息来接他的女儿？
“大人，若是无陛下旨意，怕是恕难从命。”
“陛下口谕，大人也敢违背？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要个人你也敢推脱？知道后果吗？”
云老爷双手颤了颤，后果，他自然是知道的，要是真惹怒了陛下，他们家怕是也没有活路的。
“为何偏偏是我家？”
庆江安抚他：“云老爷，这也许是好事！”
云老爷却不认同，一如宫门深似海，他的女儿天真烂漫，如何能在宫中生存，况且入宫，说起来光荣，却不过只是个妾。
怎么每次都是自己这女儿去帮家里顶事？
“大人，可容我们考虑一二？”
“云老爷，陛下的心思可是很难测的，我今日来，便是要接小姐进宫的。”
“也不在着一两刻吧！”
“那云老爷可得快些。”
云老爷立刻去了云笙院子里，急匆匆的，小玉见他着急随口问：“老爷？是有何事吗？”
“快快，让小姐从后门走，去求镇国候府的大公子！”
“啊？”
云老爷没工夫多说，直接进了云笙大屋子，云笙正好出来，瞧见云老爷：“阿爹，可是出什么事了?”
“出事了出事了，陛下突然要招你进宫，女儿啊！这皇宫不是谁都能入的，你快些去镇国候府躲一躲，侯府世子会护着你的。”
“陛下要我入宫？”
“是啊。”
云老爷很急，但云笙不急，“阿爹，就让我进宫去吧！陛下不能得罪的。”
“那怎么行？”
“阿爹，我若是走了，家里可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你们，女儿此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同样可以。”
云老爷眼里含着泪，他这女儿，从小娇宠着，如今缺也变得如此懂事，也如此叫人心酸。
“阿爹好好照顾家里。”
云笙迈着步子走去前厅，云老爷跟在她身后，对这般情景很是无奈。
宫里是什么情形，她该去瞧一瞧。
庆江瞧见云小姐真人，才略有吃惊，真是太像了，如此才可以假乱真。
“云小姐，请吧！”
云笙跟着庆江要走，云老爷拉着她的手很是不舍得。
云笙稳稳他的心：“阿爹，会没事的。”
“一定要平安回来！”
云笙跟着庆江进宫后，庆江大致说了情况，要请她做一场戏，让陛下从那个梦中醒来。
“陛下每日抱着那副画醉生梦死，这次还得劳烦小姐了。”
“是！”
既然只是做戏，云笙便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来到宽大的宫殿，这里空荡荡的，与她离开那时，并无二样，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
她来到床边，看着那个抱着画像入睡的帝王，他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却又好像是梦见了什么，眉角展开来，笑得如一个孩子。
“阿笙…”
褚辰阳梦见了那些美好的时光，梦见阿笙他们美好的生活在一起，与孩子的欢乐日子。
“阿阳！快过来啊！”
“阿阳…”
褚辰阳听见耳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恍惚的身影，与梦中那个人重合起来。
“阿笙？是你吗？”
屋子里半黑半明的状态，他想将人看得真切，伸手去触摸。
云笙抓住他的手，轻轻笑了笑，“阿阳，刚才梦见了什么吗？”
“阿笙，我梦见你了啊！”褚辰阳有一丝恍惚，“阿笙，这是梦吗？”
“阿阳！别念着我了，好好活着好吗？忘了我吧！”
“我不！我不会忘的。”褚辰阳固执道。
“可是阿阳，我会忘了你的，我会忘了你，以后好好生活，我不会再记着你的，我往后的日子，也不会有你。”
“你是要走了吗？你要喝孟婆汤吗？”
云笙笑：“是啊！我要喝孟婆汤了。”
“我不准！你等等我，你等着我，我们一起，我们一起转世，我马上就来！”
云笙走的这日日夜夜，褚辰阳皆想过要赴死的心，可是因为有孩子，他不能去死。
“阿阳，你不能死，你还有这江山，还有我们的孩子。”
“可是阿笙，这般活着，太痛苦了，没有你太痛苦了。”
褚辰阳呜咽哭诉起来，要他如何？他不想做这皇帝，也不想管孩子了，他只想要阿笙。
一切都是他的错，可是他要如何承受呢？
“阿阳，找给贴心人，找个喜欢你的人，会好很多的，你别再想我了。”
“可是我忘不了，我想要忘记的，可是我就是忘不掉，每日一闲下来，我的脑海中就全是你啊！你要我怎么忘？”
褚辰阳一把抱住云笙，“阿笙，你别走好不好？”
云笙有些无奈，褚辰阳这般的深情，是她预料不到的，她到底何德何能，能让他如此念着自己。
“阿阳，好好上朝，好好管着天下，管着孩子，说不定下辈子，我们还能遇见。”
“会吗？”褚辰阳一颤，下辈子的事情，太久了，他这辈子都快熬不住了。
“会的，”云笙撒谎道，“下辈子，我们肯定能遇到的，下辈子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我不会对你乱发脾气了，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褚辰阳死死拥住她，“你说真的，不许食言。”
“所以你要好好积德行善，换我们下辈子还能在一起，好吗？”
“好！”褚辰阳颤抖的吐出这个字来，他最后问出了那个一直不敢问的问题：“阿笙！你有爱过我吗？”
爱吗？
云笙问自己，她有时候很感性，很胡闹，但有时候却很冷漠，她一直秉持着看客的态度，将这里的人看做纸片人，不予投入感情。
可是当有那么一个人，在你面前放下任何尊严，放下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时候，那一刻，她心中是感动的。
若没有爱，她又怎么会因为她，而与那个心魔斗争这么久呢？
人的情感很复杂，也可以分很多种的。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褚辰阳的后背道：“阿阳，若是我不爱，怎么会冒死给你生孩子呢？”
她撒了个慌，虽然生孩子也有另一部分原因，但至少，要给活着的人，留下一些希望。
所以，阿阳，带着希望，好好活下去吧！
云笙嘴角含着笑意，眼里缺落下几行泪水。
分离总是痛苦的，但也总要面对，不能总是活在过去，要带着希望，看向前方，好好的活下去，才是对死者最大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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