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万夫所指
“为吾妻而战。”
皓月当空，清辉万里，一白一碧两道身影高悬于天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处于此地的魔宗分部。
在九阶招式的猛烈强攻后，一眼望去皆是断壁残垣，四方楼阁尽数沦为废墟。
“哎我说……”
几月未见，乍一看叶羽泊形同往常，一袭满绣着翎羽的浅白纱衣，在皎洁月光的沐浴下，显得尊贵而神圣。
可他冷俊威严的容颜上，噙着与之极不相符的款款情柔，看得向来游戏人间的段玉堂也移不开眼睛，好奇到爆棚。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大半天，结果倒好。
就问出来五个字，简直荒唐！
“叶羽泊，你没病吧？”段玉堂无奈嘲了一句，不过叶羽泊的脾性他也清楚，他不愿多说，再问也没用。
仙灵学府叶氏一贯低调，此前叶羽泊早已突破九阶，却一直秘而不宣。
可如今，他不仅广而宣之，行事更是雷厉风行，两天两夜，以一己之力连毁十三宗。
与他私交多年的段玉堂听闻此事后，亲下御灵山远迎。
更准确说，就是看热闹来的。
“九阶仙尊叶羽泊赶赴仙盟大会，沿途捣毁十三魔宗，大展仙尊神威…啧啧，这消息马上就会传遍全大陆了……”
“你这是要抢我仙盟的营生啊。”
段玉堂双手抱胸，闲散地看着脚下那些瘫在地上东倒西歪，皆如蝼蚁般的魔修们，感慨道：“不过你这么一闹，等于被仙魔两界同时盯上，仙灵学府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你想搞什么？”
“这世上，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叶羽泊似无意般地扫了他一眼，随口反问道，不过他确有自己的打算。
前世他行事低调，忍辱负重，硬生生地将自身改造成了灵阴体的替代品，却仍未保全云苒的性命。
将那北寒的至阴灵器强行融于体内，锻筋炼血，洗骨换髓后，也同样摧毁了他的体魄，修为连连衰退。
甚至几次生死关头，都要小苒从旁协助，才能共渡危机。
他恨透了上一世的软弱无能，既然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那么这一世，他决定以暴制暴。
“嘁，老子又不是神。”段玉堂微一耸肩，顺口接道，“想不明白的多着呢。”
叶羽泊嘴角微动，不置可否。
段玉堂，如今的仙盟少主，仙门百家第一公子哥。
身为御灵仙宗首徒，却自带一身潇洒不羁的痞气，再加上浪荡浮靡的生活作风，自然成了灵修界议论纷纭的对象。
而外界鲜为人知的是，他除了本门的爆发秘技，更擅长占卦推演之术。
叶风贤一身的阵法绝学，除了云苒外，也只传于他一人。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当他是兄弟，末了才知道，他才是九州阴阳阵背后的真正筹划者。
自己不过是他局中的一颗棋子。
“你心情不错。”叶羽泊见他神采奕奕，淡然开口道。
没想到总是神秘兮兮的段玉堂，这次也忍不住炫耀起来，“哎，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个真命天女。”
“我苦寻十余年，一直算不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段玉堂越说越兴奋，轮廓分明的俊逸容颜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期待与激动。
“可最近卦象显示，机缘已到，我马上就能找到她了……”
听到这里，叶羽泊微一耸眉，这事他自然记得，而且在前世他也是这么算的。
只不过后来他又说，找是找到了，但也嫁给别人了。
叶羽泊不忍打击他，若有深意地提示道：“这卦不准吧。”
“准，必须准！”
被他这么一说，段玉堂自己也莫名紧张起来，“这卦我可是卜了十年，十年哎……”
看着叶羽泊明显一脸不信服的表情，段玉堂气不过，反问道：“哎，要不我也给你卜上一卦姻缘，怎么样？”
也不等叶羽泊答复，段玉堂便径自安静下来，双眸暗敛，神情肃穆，五指缓慢搓动着。
指腹搓揉间，忽而停止不动了。
“如何。”叶羽泊见他的模样，分明是有了结果，忍不住问道。
他本不信命，可事关小苒，兴致自然也上来了。
大凶。
事多困阻，艰险重重。
多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象。
怎会如此。
连他自己也对卦象产生了怀疑。
“嘶……”段玉堂倒吸一口凉气，神情恢复到自然，“我说了你信吗。”
“说来听听。”叶羽泊随意道。
“凶卦。”段玉堂有意往轻一些说，便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可得小心点儿，你那藏在家里的小娇妻啊，怕是要跟别的野男人跑了。”
“嗖”的一声，炫目的流光闪耀，直直射向地面，随之传来一声悲惨嚎叫。
一个先前诈死的魔修长老，被灵力汇聚而成的流光柱死死钉在地面上。
“段玉堂！”神魂俱碎的最后一刻，他对着天边唯一能认出的碧色身影狠狠咒骂道：“哈哈哈，魔君降世，万宗归一，你们仙盟就要完了！就要完…了……”
“嘿！”段玉堂遥在天际，却似幼稚孩童般立刻回怼道，“你这揍可以白挨，话可不能乱说啊！今日之事，和我仙盟半分关系都没有，都是他叶羽……”
段玉堂四处搜寻，空中哪里还有叶羽泊的影子。
这时，一道凛如寒霜般的冰冷声音，带着空远的回音传入他耳中，“不信。”
“呵……”段玉堂笑着叹了口气，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有蹊跷，他还真得回去好好琢磨一番。
无论是今日之卦象，还是叶羽泊的行事动机，他都得弄个清楚才行。
不过，一想到叶羽泊那张冷漠寡淡，无欲无求的脸上，却说着“为吾妻而战”的反差模样，他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啧啧，这小子真够肉麻的。
＊
仙灵学府，中央广场。
这一夜，似乎格外阴冷压抑。
厚厚的浓云低垂，压得本该流光闪烁的护宗大阵也变得模糊不清。
四面八方的寒风不停刮过，将倚靠于高檐处的白袍女孩吹得衣裙飞扬，身影十分落寞。
“阿苒。”
肖陌见云苒形单影只的模样，沉默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件事的背后真相，你真的不在意吗。”
“重要吗？”云苒反问道。
无论是何原因，都是那五长老不想让她好过罢了。
记得上一世，叶羽泊休掉她后，五长老用的理由是她私盗学院秘籍，导致藏书阁被毁，所以将她驱逐出院。
这一次，没想到进展的更快了，甚至还想要她死。
呵…但凡一个人被针对，哪里还有什么是非黑白，偏偏她还是那个，命格九阴极煞的不祥之人。
现在，她只想离开这里。
而毁阵出院，和仙灵学府对立，也是她早有准备的事。
既如此，所谓的背后真相，是非与否，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别喝了。”肖陌密道。
云苒选择什么都好，任它刀山还是火海，他陪她闯就是了。
可他真的看不了她明明心中苦闷，却强装冷静，若无其事的模样，看得他心疼万分。
“嗯。”云苒扬手一倒，又猛灌了一口，随即摇了摇酒瓶，轻笑道，“快喝完了。”
……
“那魔修呢！那个魔修在哪？”
认清云苒的身影后，位于广场上的弟子们瞬间进入警戒状态，连忙四处扫视，氛围顿时紧张起来。
既然她在这里，那魔修必然也在附近，无形的恐惧蔓延在这些弟子的心头，甚至有些已经害怕得浑身颤抖起来。
云苒一抬手的动作，接着便有不少弟子吓得直接亮出了兵器法宝。
哪知众目睽睽下，她只是举起酒瓶，倒尽了最后一滴酒，随后还面色不悦地叹道，“哎…没了。”
之前临时放在空间囊里的一瓶酒，喝起来还真是不过瘾。
“叶云苒！你还敢出现在这里！”这些七阶以下的弟子中，属安至嬛地位最高，她一眼看清了那个让她日夜嫉恨的娇媚身影，忿忿喊道。
“呦，你也在呀。”云苒有一瞬间的愣神，后想起来她年纪还小，尚未突破七阶，便直接从空中飞落降至低处，同时故意嬉笑道，“我可是你们的掌门夫人，这广场我还来不得吗？”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掌门夫人这四个字被她咬得极为清晰，听得安至嬛是咬牙切齿。
“你！”安至嬛急火攻心，连连骂道，“叶云苒！你伤我二伯，残害我院弟子，还敢自称掌门夫人！你…你真是恬不知耻！”
“叶师兄他不会娶你的！你这个阴险毒妇,别做白日梦了你！”
火长老是安至嬛的血亲，亲人被伤的灭顶之怒，再加上日夜隐忍的妒恨，逼得安至嬛只想发狂。
不过她越是恼羞成怒，云苒越是开怀自在，“我记得我说过，你这个霁月光风的师兄啊，私下里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的。”
“你这么说我，到时候，他还要低声下气地来求着娶我，你让他如何是好啊。”
云苒妩媚一笑，故作娇柔，声音低婉诱人地娇语道：“所以我劝你啊，还是给你的那位好师兄留点面子吧。”
她这一笑，看者是心也迷，神也倒。这般落至低处，犹在眼前，看得一众男弟子更是魂都醉了去。
不过这一瞬间过去，待众人清醒过来，再看着云苒那魅惑不已的娇容，更是感觉脊背发汗，实在瘆得慌。
一时间，广场中人声鼎沸，叫喊不绝，云苒置若罔闻。
她抬眸遥望天边，今夜大阵轮转交汇的最后时刻，就快到了。
终于到了啊……
微微愣神后，云苒重新挂上了嬉闹般的笑容，径自向一众弟子宣布道：“好，如今我那未来夫君不在，我这个掌门夫人呢，就勉为其难地给你们上上课。”
话一说完，众弟子瞬间慌乱起来。
云苒见势无奈道：“瞧瞧你们这个样子，区区一个八阶魔修，就给吓成这样。”
“那要是九阶魔修，或是一群魔修来袭，你们还活不活了？”
“是准备直接束手就擒吗？”
一想到前世的仙灵学府被灭，全宗上下却几乎找不到挣扎搏斗的痕迹，云苒就恨铁不成钢。
这些弟子，就像在大阵庇护下长大的娇弱花朵们，早已失去了面临危机的求生本能。
只会一味的恐惧、逃避、推卸责任，却不敢直面相对。
“刚才，是谁说要把我绑起来的。”云苒突然把酒瓶飞速扔了出去，正好扔在之前的那名男弟子脚下。
“啪！”随着酒瓶摔碎一地，也吓得他浑身颤抖地嗷嗷大叫。
“敢说不敢认，算什么男人。”云苒嫌弃地嘲了一句，又凭空牵出了两条灵力纽带。
“都给我听好了！越是紧要关头，越要保持镇静，时刻谨慎。”云苒像个大家长一样，一本正经的教育起来，打眼看去，还真有几分掌门夫人的风采，“这广场上大几千人，就没一个看得见在空中窜梭的灵力波动吗？”
“但凡你们长点心，也不至于让我这般轻松完成了。”最后，云苒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两条灵力纽带打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看着自己的作品，她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好了，接下来……”
“叶云苒！你干了什么！”
“猜猜看，猜对有奖。”云苒虽然笑眯眯的，看在众人眼中却恐怖至极。
“阵法！是阵法！”一名弟子突然尖叫道，在场众人反应过来后，瞬间陷入恐慌。
要说云苒来到学院的唯一身份，便是先掌门叶风贤在外秘密收养的弟子了。
那么阵法，定是她最擅长的。
“猜对了。”云苒冷道。
骤然低沉的声音，紧跟着她的一声响指，“轰”的一声，在整个广场的边界处瞬间结出阵型，亮起了玄奥的阵法图。
于此同时，似闪电一般的道道玄金幻影划过，肖陌将位于阵法外的弟子们挨个打晕，一并给丢了进去。
速度之快，连云苒都为之瞠目。
而位于阵中的所有弟子，皆头晕目眩，虚弱无力，一言一行都变得异常艰难。
有些修为低的，甚至直不起腰来，直接瘫软晕倒在地。
“你们不用怕。”云苒微一勾唇，继续说道，“这个阵啊，就是我平时用来控制情绪的，如果你们静下心来，调息打坐，还会加速修行。一个时辰后，便会自行消散。”
“反之。”她语调提了几分，“若你们还这般强行挣扎，意图反抗，最后只能落得个心力耗尽，虚疲致死的下场……”
“都听懂了吗，嗯？”
“还有，你们要记住……”
刹那间，叶风贤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俊朗出尘的容颜忽明忽暗，“苒苒，你要记住……”
她学着记忆中的口吻，一字字道。
“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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