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万夫所指
面对云苒的询问，裴容甚至还没有从密令所带给他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可他慌乱无措的眼神，已然出卖了他的心境，“…啊？”
裴容见云苒眼角泛红，正泪波盈盈地看着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
误会！
对，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云苒，我…我突然有事！先离开一下！”裴容不忍伤害云苒，没有将密令之事说出口。
短暂迷茫后，他迅速做出决定，他要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云苒看着他匆忙站起身，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
心口的闷痛随着她的情绪起伏，渐渐变成如撕裂般的剧痛难忍，直疼得她两眼发昏，看着裴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最后她低下了头，自言自语般地念道，“那…我回去休息了……”
“等一下！”裴容急道。
裴容强忍下心中的焦虑，低叹了一声，恢复到温柔的语调，“云苒，你相信我吗？”
他看得出来，此时云苒的状态极差，如花般的小脸早已变得惨白。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如今的学院，云苒已经回不去了。如果被其他人发现她的话，更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她暂时留在这里，才是安全的。
裴容认为，长老们不会无端发布虚假密令。
可今夜事发时，他和沙洛一直跟在云苒身边，后来他们更是一路同那魔修拼死相搏。
有沙洛和被掳弟子做人证，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必须要去查个清楚，还云苒一个清白。
“你先不要动，就在这里等我…好吗？”裴容看着面前十分憔悴，甚至有些神志不清的女孩，心疼极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
情急之下，他想不到任何可以安慰她的理由，只能向肖陌投去求助的目光。
虽然他无法将密令的事情说出口，但直觉告诉他，肖陌对云苒的用心程度绝不会差于他，现在也只能托他照顾好她。
肖陌对上裴容的目光，冷漠依旧，眸色沉得看不出是何情绪。
“信我！千万不要带她回去！”见他冰冷的态度，裴容不为所动，反而更加认真地恳求道，“拜托了……”
还未等肖陌做出答复，一旁的云苒却伸手拽住了裴容的衣袖。
“不要走，好不好。”
云苒低垂着头，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表面听上去是在询问，却更像她自言自语的陈述句。
肖陌的心脏骤然紧缩。
“肖陌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在他决定离开的那天，云苒也是这般哀求他的。
可他走得依旧决绝。
他看着那个暗自神伤，喃喃低语的女孩，突然从斑驳的记忆中，捕捉到了一些关于她的过去。
先主叶风贤只提过一次。
最初，在他刚寻到云苒的时候，她正被村民们五花大绑地捆于祭台之上。
作为祈福仪式的祭品，她即将面临着烈焰焚身的酷刑，以此来驱邪避煞，护佑全村的福安。
这一切，只因一名偶然路过的修士，一语道破了她的极阴体质。
那年她才五岁啊，尚还不太记事的年纪。而她的养父母，为了可以继续在村中生存，只得将她献于众人。
“阿爹阿娘，你们不要走，好不好……”娇小的身体被狠狠地绑在柱子上，似她手腕一般粗的麻绳，勒得她无法呼吸。
恐惧布满了她的瞳孔，无助淹没了她脆弱的心灵，直到火把点燃的那一刻，她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时光荏苒，仿佛一切都会被淡忘，被抹去。
可那被至亲之人所抛弃的痛苦，依然深深地烙在她的神魂里。
“闲时，便陪陪她吧。”这是叶风贤将小云苒领回来时，对他说过的话。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肖陌握紧了拳，指节咔咔作响。
“云苒……”裴容纠结万分。
“陪陪她。”肖陌突然开口道。
此时此刻，他知道云苒真正需要的，是那一份不被辜负的希望与期待。
密令之事她已经知晓，况且，就算是五长老加起来，他一人应付足以，裴容没必要慌成这样。
可肖陌不善言辞，他憋了半天，只是冷淡低沉地重复道，“陪陪她，别走。”
“…抱歉！”
裴容在心中权衡利弊，依然觉得云苒的声誉更为重要，便一狠心，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抽了回来。
缉拿云苒的密令已经传了下去，所以调查真相的事，一刻也耽搁不得。
他只是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一直低垂着头的云苒，她的一只手甚至还僵在空中，维持着刚刚拽他衣袖的动作。
……等我！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遂转身离去。
肖陌没空拦他，而是面色凝重，迅速探查云苒的身体。
看来在她体内尚有未驱尽的火毒，且已经随着她激烈的情绪变动，蔓延至她的脏腑深处。
“带我走。”
云苒缓缓抬起头，手臂无力地垂落，她看着裴容离去的背影，眼神落寞，轻轻吐道，“这个地方啊……”
“别说话了！”肖陌哑声道，他知道云苒真正倔起来，是能一头撞穿南墙的，谁也拉不住她。
可她再这么内耗下去，等五脏彻底毒发后，就真的救不回来了，“…阿苒！”
她现在急需平复情绪！
“我真的。”对肖陌的喊声，云苒恍若未闻，依旧自顾自地念道，“片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仙灵学府，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带给她的都是无尽的痛苦。
她以为，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她自嘲般的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那个，她从小便深深依赖着的玄色身影，眼神中也露出了一丝疏离。
对于肖陌的现身，她依然如在梦中，尤其在火毒的侵蚀下，她的视线愈发模糊，看着他的轮廓也越来越不清楚。
谁都不可靠，谁也不可信。
他也一样。
“呵…呵呵……”云苒突然觉得很好笑，觉得她的上一世，活得像个笑话。
还有那个叶羽泊。
那个让她追逐了一世的身影，她又是为了什么而执着呢。
会不会只是因为，师父的仙逝，肖陌的离开，叶羽泊便成了她在世间最后的羁绊和牵扯。
所以，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云苒从痛苦的过去中抽离出来，重新面对现实。
对了，她现在好像在被整个仙灵学府通缉来着。
她必不可能随他们的愿。
云苒突然露出了很是病态的邪魅笑容，一字一字道：“肖陌。”
“属下在。”
“我命令你…带我离开这里。”
“遵命。”肖陌沉声道。
云苒刚说完，便觉喉咙一甜，随之咳出一大滩黑色毒血。
她耗尽了心力，头晕目眩，瘫倒在肖陌的怀里。
“阿苒！”
肖陌立刻将手按于云苒的心口处，将炽热的玄金焰转化成较为温和的灵力，一点点渡进她的脏腑之中。
“别走了……”云苒靠在他的臂弯里，感觉到他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便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胳膊，带着些许哭腔，还有几分撒娇和埋怨，喃喃诉道。
“别再留我一个人……”
肖陌心疼地握住她正捶打着的手，随后将她稳稳搂住，让她可以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
“好。”他再也不会离开了。
＊
凉月高悬，夜风骤起。
在学院广场的一处高阁上，云苒脚踏碧瓦，靠坐在飞檐一角。
冷风刮过，吹得她衣裙鼓荡，凌乱的发丝飞舞间，她潇洒地举起手，仰头便是烈酒入喉。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在肖陌的印象里，云苒是滴酒不沾的，算起来，他们分开不过一月有余，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云苒的变化会这么大。
此刻他已潜于黑夜中，不知身在何处，带着些许责备和好奇的密语，传进了云苒的脑海中。
云苒只是笑笑，未作答复。
她看着广场上的弟子们，转而嘱咐道：“仙灵学府的万人阵威力无比，不可大意，得想办法先控住他们。”
上一世，她有幸见过一次，近万名学院弟子齐心护阵，天地之威也难以撼动。
待会儿破阵的时候，肖陌的玄金焰擅长群体攻击，可以替她拦住七阶以上的长老和弟子，至于这些低阶弟子嘛……
为防止魔修反攻，此时，院内所有的低阶弟子全部集合在广场上，一边焦灼地等待消息，一边疯狂议论着。
“大家不要慌。”一名较年长的弟子，向大家安慰道，“长老们已经在密林中全速缉捕那妖女和魔修了，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会抓到的！”
“这个离经叛道的邪煞妖女！还好发现的早，不然等到大婚之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祸事来！”
“学院安稳了几十年，没想到她一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她躲到哪里去了，哼！还有那藏在院里的魔修，也不知道有几个！”
“什么！万一魔修不止一个，那，那我们……”一名胆小的女弟子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哆嗦。
这女弟子倒是姿色略佳，身边的护花使者围成了一圈，都急着要表现一番。
“你别怕！有我在，那妖女若敢现身，我便将她绑来送你，任你随便出气！”
“净胡说，那叶云苒连我们掌门都被迷得团团转。”女弟子故作不悦道，“到时候啊，怕是随便对你们笑一下，你们都把持不住。”
“谁说的！那妖女在我心中，不敌你一根小手指！”见那女弟子终于展露笑颜，另外一名男子更加兴奋道，“论容貌气质，你更胜她千百倍……”
云苒听及此处，实在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想表白便表白，拉上她作甚？
“谁？谁在那里！”
“哎呀，被发现啦。”云苒摆出一副极难为情的姿态，“本来还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惜啊，可惜……”
“是叶云苒！”在看清那名神秘女子的身影后，广场上瞬间一片大乱。
“可惜你们讲的笑话啊，实在是…哈哈，哈哈哈……”云苒衣裙飞扬，凌于众人之上，放声媚笑间，倾世风华尽现。
“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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