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无论是中餐还是西餐，高汤都有一个共性，绝对不是短短的十分八分就可以成的玩意，熬制这东西十分费火候，和所耗费的时间成正比的则是高汤的鲜美。
高汤是法国菜的基础，但是绝对不可能在客人点菜的时候临时烹制，看来老埃尔是在打烊以后独自制作的了。
林枭睁大了眼睛，盯紧了老埃尔的动作，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老埃尔显然没现角落里的林枭，他拿起长刀，把胡萝卜，洋葱，西芹以及番茄，一样一样的切成了块。
又把小牛骨放进了烤箱里，慢慢的烘烤起来，老埃尔就守在烤箱旁，透过透明的烤箱门盯着里面烤的渐渐变色的牛骨，随着厨房内渐渐弥漫起了类似烤牛肉的香味，老埃尔扬起头，鼻子狠狠的抽动了两下，显然心情大好，愉快的哼起了法国小调。
林枭被他的一系列动作逗乐，险些笑出声来。
真是难以想象，白天那么宁妃雪的老头子到了夜晚无人时会露出如此淳朴的一面，那副完全被美食所引诱的样子真像是个孩子。
老埃尔取出了变色的牛骨，把各种蔬菜块一一的撒了上去，最后撒了些调料，距离隔的有点远，林枭没有看清最后撒的是什么调味料，只看到了番茄还没有被放上去，他默默的记下了这点。
林枭手里始终拿着手机，不时的看着时间，他知道，西式烹饪中，用到烤箱这种厨具时，往往会对时间统计的比较精准。
一刻钟后，老埃尔把烤盘拿了出来，口中的曲子越欢快，已经从月光曲转成了蓝色多瑙河。
他放下烤盘，弯下身子，打开橱柜，愣了一下，口里的小调停了下来，老埃尔把橱柜一个个的打开，林枭眉毛扬起，他在找什么？
老埃尔身体往后退了两步，仰头看向了橱柜顶端，出了一串咒骂声，林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刻看到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平底煮锅。
他一下想到了打烊后杨乐鬼鬼祟祟的动作，顿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老埃尔用惯了的煮锅，被杨乐故意放到了那么高的地方，真是难为了这位身高不到一米六的老先生了。
看着连连跳脚却始终还差一截的小老头，林枭哭笑不得的拿起了一个送货时用的塑料筐，走了过去，咳了两声，礼貌的问道：“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做的吗？”
埃尔惊讶的看向他，林枭不等他回答，单脚踩上了塑料筐，轻巧的把上面的煮锅拿了下来，递到了老埃尔的手中。
老埃尔的脸色和缓下来，询问了一句，他知道林枭的法语水平，问的很简单，“你怎么还没走？”
林枭耸了下肩膀，尽量用自己那可怜的法语词汇组织出老埃尔能够理解的意思，他指着放在餐台上的烤牛骨，微笑道：“很有趣。”
老埃尔一双老眼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遇到了同好一样手舞足蹈，他滔滔不绝的说了一串法语，林枭的耳朵已经完全辨别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他只能尽力保持微笑，注视着老埃尔的眼睛，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老埃尔半晌才反应过来，林枭是听不懂的，他神色一黯，指着平底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会很晚。”
林枭点了点头，“我会等。”
老埃尔欣赏的看了他一眼，开始熬制牛骨高汤，他把牛骨连着烤过的蔬菜一起，放到了平底汤锅里，终于把最后一样蔬菜番茄加了进去，又加了番茄酱一起翻炒，炒匀后，加水到没过所有材料，接着开大火煮沸，接着转小火慢慢熬煮。
林枭一眨不眨的盯着老埃尔的动作，法国高汤的煮法让他觉得很有趣，和中式烹饪里煮高汤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中式高汤里通常是用骨头或者禽类来做底料，放姜熬制，而绝不会放任何的蔬菜。
还有一点，林枭眉间逐渐松开，一脸钦佩的看着手持汤勺固守汤锅前的老埃尔，他正在不停的撇去汤里的浮沫！
中式烹饪里，煮高汤之前，是用冷水先把食材煮一遍，把骨头和肉里的血沫都煮出来，然后就小火慢慢的炖了，一般用的是砂锅，砂锅的材料都是沙土烧制，不会像是铁锅传热那么快，熬制汤水不会靠干。
而老埃尔熬煮的高汤，却完全不加盖子，同时由于加了蔬菜的缘故，不断的有浮沫冒出来，他就不住的撇走。
林枭看了一会，看的脖子都僵掉了，他来回扭了扭脖子，上前一步，袖子挽起，朝着老埃尔伸出手：“我来吧。”
老埃尔狐疑的看着他，林枭粲然一笑，老埃尔犹豫着把汤锅递到了他手里，担心的站在旁边，盯着林枭的举动。
林枭微微一笑，这玩意真没什么难度，工作量也不大，就是重复率高，做的让人烦躁而已。
撇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收了手，和老埃尔一起守在了平底煮锅前，看着那锅原本壁垒分明的蔬菜块和牛骨一点点的混作了一团，煮成了一锅粘稠状的糊糊，不由大有成就感。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林枭刚好在看时间，三个小时，从加入番茄酱翻炒开始，差不多用了整整三个小时。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刻接起了电话，开口先叫了句哥，对面沉默片刻，传来了沈西城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你还在饭店里？我在门口，你出来。”
林枭正要应了，眼角余光瞥到老埃尔居然又往那锅糊糊里添了半锅水，他果断改口道：“我还要晚点才能走，你先回去吧，我等下打个车回。”
话罢，不待沈西城反对，林枭匆匆的挂了电话，凑到了老埃尔身前，指着煮锅问道：“为什么还要加水？”
老埃尔看了他一眼，皱眉想了半天，努力的用林枭能够理解的词汇解释出来：“更——美味！”
说话的同时，他肩膀一收，双臂却向外展开，做出了一个鲜花盛开的动作，双眼闭气，鼻子陶醉的嗅了嗅。
林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赞叹的翘起了拇指比了比。
又一个和中式烹饪完全不同的制作手法，在中式烹饪的高汤制作中，最忌讳的就是后期加水，这会使原本浓郁的汤汁变的稀薄。
林枭思索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法国的烹饪器具全部为铁制，从而在熬煮过程中损失大量水分，而中式的砂锅则可以极好的规避这一点。
又熬煮了一个多小时，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凌晨两点过，林枭打着呵欠，看着漂浮着各种蔬菜皮的浓郁汤汁，嗅着难以言喻的香气，仿佛沉入了一个美梦之中，让人不愿醒来。
经过了五个小时的共患难，老埃尔对林枭已经相当信任，他示意林枭拿起滤网，把平底锅微微倾斜，里面的汤汁透过滤网流到了另外一个锅里。
看着汤汁淌的差不多了，正当林枭要收起手时，老埃尔却阻止了他，他拿起大铁勺，把蔬菜和牛骨的残渣一一挤碎，让里面的汤汁也流了下去。
最后得到了一锅泛着红润光泽的牛肉高汤。
林枭呼出了一口长气，却见老埃尔把高汤再次坐到了炉灶上，他原本困的打架的眼皮瞬间分开，惊奇的看着老埃尔的动作。
仿佛知道林枭心中疑问，老埃尔指了指汤锅，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喂饭的动作，随后再次指了指汤锅，却在嘴巴前摇了摇手指，晃了晃脑袋。
林枭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老埃尔的意思是如果即时入口的话，这高汤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不准备马上吃，那就要再煮一下。
这次没有等很久，高汤逐渐从酒红色转成了褐色，舀起一勺浓郁如同糖浆。
看着不断打呵欠的林枭，老埃尔大慈悲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林枭实在是困的不行，看着老埃尔把褐色高汤放到了一边放凉，知道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不再坚持，打了招呼后走出了饭店。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一束车灯笔直的打了过来，林枭眯起眼，看着不远处越看越是眼熟的车子，一下精神了许多。
他紧走几步，到了车子前，没等他有所动作，两边的车窗被同时摇了下来，呛人的香烟味争先恐后的冲了出来，林枭被呛的后退两步，看着沈西城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向来平整光滑的西装有些皱皱巴巴，衬衣领子也解开了两颗，显得有些放荡不羁，他扫了林枭一眼，转过身子，把车窗重新摇了起来，率先向前走去，“太晚了，直接在酒店对付一晚算了。”
林枭吐了吐舌头，乖巧的跟在了身后，他没想到沈西城被他挂了电话后居然还会等到这么迟，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睛，林枭难得的心虚起来。
沈西城直接开了两个相邻的包房，带着林枭上楼后，递给了他一间房间的钥匙，单手旋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嘱咐道：“好好休息，明天我叫你起床。”
林枭咬着下唇应了，沈西城看着他进了房间，才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枭扫了一眼房间，眉毛扬了扬，沈西城真是会照顾人，他要的房间是大床房。
一般来说，只要是标准间，就意味着附加有单独的卫浴系统，同时有空调电视和网络，适合双人居住。
大部分标准间都是两张单人床，更适合一些出差或者朋友共同出行的情况，同时只有很少的双人大床，是给旅行的夫妻准备的。
想必沈西城也知道林枭疲惫的很了，所以直接给他要了一间大床房。
林枭冲了个热水澡，躺到大床上，想到工作的餐厅就在楼下，加上沈西城说了明天会叫他，不用担心迟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梦里一片烟雾缭绕，林枭走了很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听到他的脚步声，侧过身来，赫然是沈西城刀削斧劈般的英俊侧脸，他单手夹着一根香烟，皱眉抽了一口，脚底下烟头密密麻麻的布成了一个圈。
林枭一下醒了过来，人却似乎依然处在梦境之中，眼前似乎重新出现了车窗打开的瞬间喷涌出的烟雾以及那一天，和靳风闲聊的沈西城，他指间的香烟明灭不定，却鲜少去吸。
半晌，林枭呼出一口长气，心情莫名的愉悦，沈西城这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感动的无以复加。
正想着，门铃声响了起来，林枭光脚下了地，匆匆的扯过酒店的浴袍披在了身上，边系着带子边叫道：“来了来了！”
打开房门，却不是沈西城，而是个秀秀气气的服务员，他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满脸笑容的道：“小姐，这是您哥哥吩咐送来的，他在下面餐厅等您，我就在门口，您换好了衣服，跟我一起下去吧。”
林枭默默的接过了袋子，关上房门后，又站了片刻，才拿出了里面还没有拆掉商标的衣服，快手快脚的换上了。
淡蓝色的圆领淑女风小裙子，搭配白色长袜，配合一双浅黄色的小皮鞋，甚至还配了一个同色的蝴蝶卡，林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粉嫩的掐的出水来，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并不是他真正的模样。
林枭随手梳了两下头，把昨天换下的衣服都装到了袋子里，提着出了房门，那服务员果然还在，林枭对着他点了点头，浅笑道：“我们下去吧。”
两个人做着电梯一路向下，林枭越走越是眼熟，待眼前出现了阳光海岸四个大字，他登时无语，敢情沈西城是带他到自家的三分地来吃早饭了么？
到了这里，服务员便抱歉离开了，林枭看到了坐在玻璃窗旁的沈西城，单脚翘起，黑色西装的扣子解开，身前一杯徐徐冒着白气的咖啡，优雅宛如贵族，不由加快了脚步。
沈西城注意到他的到来，站起了身子，顺手系上西装扣子，同时到了对面的位置，把椅子轻轻拉开，林枭一怔，一下想到了老埃尔昨天说的就餐礼仪，神态下意识的带出了几分拘谨，小声的说了谢谢。
沈西城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了下去，把放在手边的餐单调转了个方向，送到了林枭面前：“看看吧，想吃什么，自己点。”
林枭知道，早餐比较简单，加上老埃尔昨天熬制褐色高汤到那么晚，不可能起这么早，现在点的一定都是年轻的厨师们的作品，所以意性寥寥的翻了翻餐单，随意的点了一客三明治加咖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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